『啊啊……就是這樣,你擁有成為門的絕對條件……』

 

在尼桑宛如低聲呢喃的細語之後,縈繞在耳邊的聲音逐漸遠去,皮膚下的躁動似乎也停止了。彷彿陷入黑暗之中,周圍寂靜無聲,原本緊繃的神經也在瞬間放鬆,強烈的倦意排山倒海而來──

『請支持下去!』白璐的聲音忽然從黑暗中炸了開來,驚醒了炎易雲已經渙散的精神。

『在主人及丞殿下到來前,請支持下去……』孩子般稚嫩的聲音聽來似乎十分疲憊,後來的聲音幾乎微小到不仔細聽就會聽不到。

睜開眼睛想要尋找白璐的身影,但觸目所及盡是一片黑暗,不論是閉著或張開眼睛都是一樣。

「白璐,你在哪裡?」

感覺到自己正站在一處地方,炎易雲伸手向前摸索,卻什麼也碰觸不到。雖然對於發生在眼前的一切感到恐慌,但好奇心仍驅使著他向前。恍然間,耳邊傳來陣陣風聲,帶著灼熱的感覺,吹拂在臉上

四周的黑暗緩緩退去,浮現在眼前的是在夢境中出現無數次的殘骸斷壁,宛如大戰後的場景不真實地呈現在面前。漫天熱氣扭曲了傳達進眼瞳內的景象,像海市蜃樓那般脆弱,彷彿一碰觸就會消失一樣。

風中夾帶著陣陣細語,陌生的語言帶著悲傷的聲調,像是吟唱般地輕柔。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像是被什麼所吸引一般,炎易雲一步步向前方走去。

『不可以再深入了…請快點回去……』突然出現在炎易雲面前的白璐面帶倦容,身形在焚風中幾乎快要被吹散。

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再次出現在夢境當中,也不明白為何白璐這麼努力想要阻止自己,但炎易雲的腦海中卻浮現了方才尼桑所說的話:『居然連記憶也不能擁有嗎?』

「在我身邊發生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對於連日來一而再、再而三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怪異事件,炎易雲的心中突然感覺到莫名的怒氣。

腦海中不斷有個聲音催促著自己,然而究竟是在催促著什麼,連炎易雲本身也不知道。煩燥的心情不斷襲上來,他的腳步又再往前一步,不知踏碎了地上的什麼東西,傳來一聲輕脆的聲響。

似乎在忍受著什麼劇烈的痛楚一般,白璐那稚嫩的臉幾乎扭曲,帶著些微的哭音,喃喃地說出道歉的話語來──

『對不起…白璐盡力了……』

下一秒,那原先就閃爍不明的身形就像輕煙一樣消散在焚風之中,只留下一臉錯愕的炎易雲還站在那裡。而掛在他左手腕上的白玉佛珠,不知從哪一顆開始,一顆顆出現裂痕,在瞬間碎裂開來。

炎易雲瞪大雙眼看著地上四散的碎片,以及斷成數截的繩子,腦海中所浮現了式神是否也會死亡的問題……。

 

像是被狂風襲捲過一樣,溫熱的腥風包圍了炎家住宅,恣意肆虐,突如其來的異變讓左鄰右社紛紛探出頭來觀看。尖銳的剎車聲從街角響起,拖出一道長長的剎車痕,一輛國民小驕車以驚人的速度過彎後駛向炎家。

車子在炎家門口緊急剎車,隨後從車上跳下來的正是白膺和白浩丞。

抬頭看著妖氣衝天的住宅,白膺二話不說,從懷裡抽出數張繪有式神的符紙,連召神咒都來不及念便引火燃符。

「設下結界。」白膺對式神們這麼下令。

具有神將及飛仙外型的四名式神在白膺語落的同時分散在房屋四處角落,釋放出神力張開結界,將仍不斷湧出的瘴氣全困在結界之中。從外面看來,炎家又恢復如同往常一樣,一點也看不出異狀。

「光之鈍,破!」

雙眼燃燒著怒火,白浩丞的眼神中帶有殺意,自雙手浮現的仍是那宛如巨大白玉的鱗片,隨著他的爆喝衝向滿是瘴氣,幾乎與鬼門無異的炎家玄關大門。

發出一聲巨響,大門應聲破碎,站在門後的,仍是那抹穿著艷紅禮服的姣好身影──

「真是好久不見了,白龍。」緩緩地轉過身來看著門外的丕速之客,尼桑側過頭,笑著這麼對白浩丞說。

穿過尼桑,白浩丞看見在她身後,那幾乎已經被瘴氣所吞噬的熟悉身影。原本潔淨的雙手爬滿了蟲形刺青,就連曝露在衣領之外的頸側也隱約可以看見刺青,而應該戴在左手腕上的白玉佛珠早已不知去向。

「尼桑!」

怒不可遏的白浩丞周身爆發出旋風,連原先站在他身後的白膺也被吹得站不穩腳,往後摔去。強勁的旋風將三人的衣物吹得臘臘作響,像是有生命一般的旋風在穿過尼桑之後,圍繞在炎易雲的周圍,吹散包覆在他周圍的瘴氣。然而像黑霧一樣的瘴氣卻像是永遠也吹不盡似地,源源不絕地從炎易雲身上的刺青散發出來。

帶著一抹深淺莫測的笑,尼桑絲毫沒有打算阻止的意思,踏過狂亂的氣流,一步步朝白浩丞逼近。

「無法戰鬥的你,想和我打嗎?」無視圍繞在白浩丞周身的強勁旋風,尼桑一把掐住白浩丞的下巴,將他拉向自己。

被尼桑抓緊的地方傳來灼熱的感覺,令人不快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尼桑不斷釋出的妖氣帶著強大的壓迫感,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即使無法作戰,仍然可以將你困入結界之中。」

一手搭上還掐在自己臉上的手,白浩丞的手中綻放出令人眩目的白光,尼桑手上的刺青在光芒照射下發出妖異的色彩。

「以血為引,以風為締結,無上龍神請賜予我封印來自異界魔物的力量。」

隨著白浩丞輕聲低吟,二人腳下浮現金色圖騰,向上衝天而起的光芒形成一條巨龍形狀,將二人的身影吞噬在強光之下。

在白浩丞牽制著尼桑的同時,方才被突如其來的強風吹倒在地的白膺連忙自地上一躍而起,藉機閃身進入屋內,看到充斥在整棟房子裡的瘴氣,忍不住咋了咋舌。從敞開的上衣領口拉出繫有白色鱗片的紅繩項鍊,白膺迅速將項鍊取下後戴在仍陷入昏迷中的炎易雲身上。

原本已經被瘴氣壓制著的風流在炎易雲戴上白色鱗片後又逐漸增強了起來,在被吹散的瘴氣之下,白膺的眼睛緊盯著仍不斷噴出瘴氣的刺青,以及不斷增強的旋風。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後,張開手掌伸向仍不斷周旋的氣流當中,握上炎易雲的手臂──

在穿越過鎌風般的旋風的同時,白膺的手掌被切開許多傷口,鮮血自迸裂出的傷口流出,在旋風的吹襲下飄散在空中。因為自小擔任寄身人的關係,白膺身上的血液帶有神明的氣息。當白膺握住炎易雲手臂的同時,浮現在炎易雲手臂上的刺青像活起來似地蠕動了起來,劇烈的反應像是在掙扎著閃避從白膺掌心不斷流出的鮮血似的。

不斷湧出的鮮血佈滿炎易雲的手臂,感覺到手心下的肌肉不斷抖動抽搐著,炎易雲的皮膚下像是有什麼在躁動著,蟲狀的刺青不斷凸起,彷彿隨時都會衝破皮膚爬出來一樣。

「啊~超噁心的啦!」

皺著眉頭用力把還浮在空中的炎易雲拉下,白膺將他壓在地上,還流著鮮血的雙手在胸前結印後,用力擊向炎易雲的胸前。

「乾坤定位,魔氣消散,急急如律令。咄!」

以白膺擊下的位置為中心,迸發出強勁的氣流,炎易雲原先緊閉的雙眼也在瞬間睜開,只是完全沒有焦距地直直瞪著面前的天花板。感覺從炎易雲體內不斷湧出一道排斥著自己的反力量,白膺連忙加重手上的力道。然而下一秒從炎易雲體內散發出異於常人的高溫,連盤旋在附近的氣流也受到影響,變成宛如焚風一般。感覺到事情不大對勁的白膺反射性地自地上一躍而起,像燃燒的火焰一樣顏色的流光籠罩住炎易雲,手上的刺青已經不再噴出瘴氣,躁動的情形也一反先前地逐漸變弱,隱約間還可以聽到彷彿蟲叫的吱吱聲冒出。

燠熱的氣流在炎易雲的周身氳騰,所有瘴氣在瞬間被消磨殆盡,就連白膺也沒料到在炎易雲的身上會產生這樣的異變,只能錯愕地站在一旁看著事情朝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情形發展。

另一邊被白浩丞牽制住的尼桑也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然而身陷陣型之中的她在龍形光芒的照耀下只感覺體力不斷流失,完全沒有想到白浩丞還能召喚出如此霸道的結界,已經達成目的的尼桑在腦海中迅速盤算著脫身的方法。

「雖然久別重逢,但我想現在並不適合我們溫存呢。」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尼桑一邊這麼說著,瞬間揮出的右手不知何時出現一條鑲有刺勾的鐵鞕,朝白浩丞門面襲去。

沒有想到在龍型結界當中還有餘力可以攻擊的白浩丞冷不防被鐵鞭擊中,雖然在千鈞一髮之際向後躍去險險避開要害,但被鈎破的襯衫仍暈開斑斑血跡。

在脫離了白浩丞的禁錮後,尼桑一鞭朝地上圖騰揮下,堅固的地面忽然漾開陣陣漣漪,扭曲了二人腳下的陣法。哪怕只是破壞一部份的圖騰,結界的力量仍然被削弱了一些。隨著漣漪一圈圈地加深,圖騰逐漸被像水一樣的波紋所覆蓋。

沒有打算這麼放尼桑離去的白浩丞立起手刀隔空朝她劈去,捲起銳利鎌風的氣流在尼桑面前被一鞭擋下,同時去勢不減地捲向白浩丞。已經建構完成的水鏡出現在尼桑腳下,經由水鏡所連結的另一個空間,通往另一個不知名的空間。

「他的力量不是你們所以可駕馭的。」白浩丞向後翻身避開那一鞭的同時,錯失了最後朝尼桑發動攻擊的機會。在尼桑消失前,他只來得及對她說出這一句話。

「放著如此強大的力量,不是很可惜嗎?」

尼桑帶著笑意的聲音還縈繞在耳邊,人影卻已經消失在漣漪之下。落地後的白浩丞緊握的拳頭恨恨地擊向地面,卻已不見龍型陣法與水鏡。

從屋子裡傳來白膺的呼喚聲,語氣中飽含著無法言喻的恐懼,從崩毀的玄關不斷擠出來的燎灼氤氳使得結界中的溫度不斷升高,意識到大事不妙的白浩丞連忙自地上躍起跑進屋內。

一進到屋內的白浩丞立即被撲面而來的灼熱氣息嗆到,雖然沒有真正的起火,然而充斥在屋內那宛如烈火一樣灼熱的風卻已經讓一直待在屋內白膺幾乎昏厥。伸手扶起坐倒在地上的白膺,白浩丞伸手按在他的額頭上。感覺到像水一樣的力量緩緩注入,稍微恢復體力的白膺呼出一口氣。

「那傢伙……」

順著白膺的視線,白浩丞看見站在屋內的炎易雲雖然看起來是醒著的,但是睜開的雙眼之中毫無焦距,空洞的眼神不知望向何方。彷彿要燒盡曾經侵入這個軀體的瘴氣與血蚜一樣,空氣中的燎灼氤氳逐漸成型,在點點火光之後出現了驚人的白色熾焰──

「不要這樣!」顧不得成型的火焰將會灼傷自己,白浩丞撲向炎易雲,全身散發出月光般柔和的光芒,將他緊緊抱在懷裡。「冷靜下來……」

火焰與旋風融合在一起,不斷發出清脆的聲響,然而白膺卻發現四周的溫度正明顯在下降。隨著光芒漸漸褪去,迴盪在氣流中的熾焰終於完全消失,而造成這一切事故的罪魁禍首卻像是全然不覺一樣,像是睡著了一樣,安然地趴在白浩丞的肩上。

在確定不會再有任何變故發生之後,差點虛脫的白膺將式神召回,並撤去包圍在屋子四周的結界之後,看向仍抱著炎易雲坐在地上的白浩丞,他忍不住這麼問──

  「關於阿雲,你是不是有什麼忘了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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