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客房,炎易雲是直接在白浩丞的房間裡打地鋪睡覺,原本睡在床上的白浩丞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折疊整齊的被子,還放了一套新的T恤加牛仔褲。衣服的旁邊壓了一張白浩丞留下來的紙條,說是要和白膺出去辦點事,叫他別亂跑,等他們回來之後再帶他回去拿衣服之類的。

「怎麼連阿丞都把我當成小孩子一樣了。」抓了抓被睡亂了的頭髮,炎易雲有點喪氣地說。

 

解決掉桌上已經算是午餐的早餐之後,仍不見白膺和白浩丞的踪影的炎易雲決定還是自己先回家一趟,整理一些簡單的行李帶過來,反正二家的距離也沒多遠,坐捷運一下就到了。決定行程之後,炎易雲便也在餐桌上留下紙條,交待自己的行蹤之後跟著出門去。

然而在一踏出大門之後,炎易雲就為自己倉促的決定感到後悔不已了……高雄的夏天,正午的太陽,怎麼看都不像是適合走在路上的時候。但是有白動反鎖功能的大門早在剛才就發出一聲清脆的上鎖聲,沒有備份鑰匙的他,除了勇敢地面對太陽之外,就只能站在門口傻傻地等白膺和白浩丞的歸來,幾經衡量之後,他還是決定勇敢地踏上回家之路。

毒辣的陽光照射在柏油路上發出陣陣熱氣,路上除了偶而行經的汽車和公車之外,幾乎沒有什麼行人。

這麼熱的天氣,應該也不會有人在正午時分還在外面走動才是……

原本想要一口氣用跑的衝向捷運站的炎易雲,在太陽兇狠的瞪視下也只能無力地拖著腳步,早知道他一定乖乖地在家裡等白浩丞他們回來再出門,為什麼他沒有想到現在的天氣會很熱呢……

正當炎易雲揮汗如雨地站在人行道信號燈下,等待著小紅人變小綠人時,迎面走來走來一位穿著時髦,還披著大披肩的長髮女子。由於她低著頭,長長的頭髮幾乎遮去她大半容顏,讓人看不清楚她的長相及表情。然而在大熱天還穿著那麼多衣服的女性還真是稀有,讓炎易雲忍不住多看她幾眼。只是愈看她,炎易雲愈覺得哪裡奇怪……

就在炎易雲恍然大悟有哪裡不大一樣時,一輛公車自急駛而來,眼看著就要撞上那位還緩緩走在斑馬線上的小姐──

「喂!小心啊!!」

炎易雲忍不住大叫出聲,然而接下來的情景,卻讓他強烈懷疑自己的眼睛有沒有脫窗;因為公車並沒有「撞到」那位小姐,而是直接穿透她的身影。那位小姐像是完全沒有感覺一樣,仍是直挺挺地繼續朝炎易雲走來。那一瞬間,炎易雲忽然覺得背脊發涼,所有冒出來的汗全都成了冷汗。什麼毒太陽、溫室氣體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看著那位小姐愈走愈近,炎易雲覺得自己的寒毛也一根一根站起來say hello,眼看著二人間的距離只剩下不到十步遠時,他甚至已經可以感覺到陣陣陰風迎面吹來了。

『你身上…有同類的氣息……』那女人伸出手指向炎易雲,微微抬起的頭卻看不到臉孔,黑呼呼的一片像是腐黑的泥巴一樣,還沾黏著一撮撮的髮絲。

不明白那女人為什麼會指著自己叫同類,炎易雲只知道大白天見鬼是一件非常倒楣的事情,雖然很想拔腿就跑,但雙腳就不是爭氣地僵在原地。就在女人那雙塗滿鮮紅荳蔻的手抓上他之前,昨晚被白膺套在炎易雲手上的白玉佛珠射出一道白光橫亙在二人之間──

『冤孽,休得無禮。』

白光之後出現的是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四歲大的孩子,穿著中國古代祭祀時禮官所著之禮衣,戴有頭冠,手上還拿著像是玉如意一樣的東西浮在空中。

『式神!?』

那女人似乎沒有想到會遇見式神,不由得一愣,然而卻並沒有因而打退堂鼓,反而在下一秒兇性大發,原本像泥巴一樣的臉瞪出二顆血紅的眼珠,張開血盆大口撲向式神。

『讓開!!』

就在女人發出厲吼的同時,炎易雲也被嚇得發出慘叫,而那孩子只是不急不徐地嘆了一口氣後,將玉如意舉起,格擋開女人攻擊的手爪後說:『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話一說完,不等那女人有所反應,小孩手上的玉如意發出赤色光芒,照在女人身上,瞬間凍結她所有動作。把玉如意當作武器的孩子朝女人的額際刺去,在接觸的瞬間發出嗞嗞聲響,當小孩開始吟頌咒語時,女人不斷發出淒厲的叫聲,不過短短幾秒光影,那女人便消失在赤色光芒之中不見踪影。

被嚇到腿軟而跌坐在地上炎易雲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短短幾秒內所發生的一切,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卻發現那小孩仍是浮在空中。只見那孩子煞是愛憐地撫摸了一下手上的玉如意後,再將珍而重之地揣回懷裡,才回過身來降到炎易雲面前。

『吾乃式神白璐,遵主人之命,隨侍於雲殿下身側。』

看著眼前三頭身的小小式神,炎易雲正要開口說話時,還撐在地上的手掌傳來驚人的溫度,他這才想起自己居然還安坐在曝晒在大太陽底下整整一上午的柏油路上。

「燙死我了!」

從地上一躍而起的炎易雲盯著自己發紅的手掌,要是再坐久一點,恐怕就要變成紅燒人肉了。被燙得之齜牙裂嘴的炎易雲對著掌心又是吹氣又是甩手,看著他蹦蹦跳跳一會兒之後,白璐從長長的寬袖中伸出那猶如幼兒一般粉雕玉琢的小手,輕輕按上炎易雲的掌心。一陣沁涼的感覺從白璐的指間傳來,手心的紅腫逐漸消去,連刺痛感也不見了。

『那麼,白璐就退下了。』將手縮回寬袖底下,做出一長揖之後,白璐化作一道白光,射向炎易雲手上戴著的那串白玉佛珠。

滿腹疑問還未解答的炎易雲見狀連忙拿起佛珠又是搖晃又是呼喚著白璐的名字,但佛珠卻沒有絲毫反應,受不了頭頂那顆持續發出光與熱的豔陽,在信號轉為小綠人時,便急忙走向對面的捷運站。

 

從捷運站出來以後,已不見原本豔陽高照的天氣,不知何時飄來的一大片烏雲遮去了大半日光,氣溫也沒有原先的悶熱難耐。對炎易雲而言,能夠不用在大太陽底下趕路,可是比什麼都好的消息。

哼著小調,踏著與方才迥然不同的輕快腳步,炎易雲朝離捷運站僅五分鐘路程的家裡走去。因為是住宅區的關係,中午過後街道上幾乎沒人,只有不知哪戶人家養在陽台上的鳥偶而發出幾聲輕啼。

正當炎易雲返抵家門,站在門口在書包裡翻找鑰匙時,身後響起高跟鞋的聲音由遠而近,最後居然就停在他的身後。下意識地回過頭,炎易雲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是一位像女模特兒那樣身材高窕的大美女。留著一頭大波浪長髮,深邃的五官配上鮮艷的妝扮,身上還穿著一套像是晚禮服般的紅色削肩洋裝,繫在腰上的大紅緞帶紋著不知名的圖騰,全身散發著成熟女人才會有的味道。

看著她,炎易雲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一幕景象,但是因為太快了,所以他根本抓不住那抹稍縱即逝的記憶。

「我好像…見過你……?」側著頭,炎易雲緩緩吐出這幾個字,但卻一點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麼時候見過這個女人。

「呵~才幾年不見而已,你都已經長這麼大了。」漾開足以迷倒一堆男人的笑容,那女人開心地說著,並朝炎易雲走近幾步,親熱地牽起他的手問:「不記得尼桑姊姊了嗎?」

沒有想到對方會這麼直接,炎易雲頓時感到些許困窘,被尼桑握著的手傳來異樣的感覺。隨著她飽含期待的語氣,炎易雲覺得腦海中好像瞬間閃過很多情景,然而卻都消縱即逝,怎麼也抓不到。

看著尼桑那雙像是外國人一樣的栗紅色眼睛,炎易雲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看著印在那栗紅色眼瞳裡的倒影,炎易雲耳邊傳來陣陣雜音,像是廣播機沒有調頻好的雜音,沙沙作響。突然間,被尼桑握著的雙手傳來異物感,奇妙的觸感瞬間漫延開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皮膚下蠕動似的。幾乎是與異感出現的同一時間,由白膺替他戴上的白玉佛珠發出驚人白光,被光芒所照射到的尼桑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地鬆開雙手向後退去。

『異界的魔物不應出現在此。』穿著古裝的白璐作揖抱於胸前,充滿敵意的語氣對著尼桑這麼說。

像是聽到什麼很有趣的笑話一樣,尼桑噗地一聲笑了起來。而炎易雲手腕上的異變在白璐現身之後便消失,只是戴在手上的佛珠仍不斷發出淡淡的光芒,似乎是在壓抑那股異動。

「不過是供術師們使役的低階神靈,居然也敢說大話?」露出一抹慵懶的笑,尼桑瞇著眼看向全身警戒的白璐。

就在二人互瞪期間,炎易雲終於找到書包裡的鑰匙,一把將鑰匙抓出來轉過身去開門。見狀,尼桑便伸手一把抓來,橫亙在二人中間的白璐連忙發動神力,一道半圓型的結界瞬間張開,將尼桑阻擋在外。

「真是礙事。」

不滿阻撓自己的白璐,尼桑冷冷地吐出四個字後,原先美麗白晢的雙手緩緩浮現暗紅色的刺青,長出利爪的手朝結界伸去。擋在白璐面前的結界在她的施壓下逐漸變型,與此同時,響起一道像是玻璃被壓碎的聲音。從她手掌下的結界開始,出現了網狀的裂痕,迅速地朝周圍擴散──

『雲殿下,請快進屋內。』小小的臉上浮現一二顆汗珠,白璐朝身後的炎易雲這麼說。

因為緊張而遲遲無法對準鑰匙孔的炎易雲好不容易將鑰題準確插入的同時,結界完全崩毀,轉動門把閃身入內的動作在短短幾秒內完成,把門關上前,炎易雲所看見的是伸出利爪的尼桑扣住白璐的頸項這一幕──

碰地一聲,炎易雲將大門關上,並且轉動門鎖。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有用,但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讓炎易雲的腦海中盡是一片混亂。

尼桑手上的刺青讓他想起昨天在學校才發生過的事,他和阿丞一樣被身上有刺青的怪物襲擊,難不成他們二個人是同一伙的?

但是他對昨天學校遇上的怪物一點之前的印象也沒有,但門外自稱是尼桑的女人卻令他覺得,二人在很久前就見過面一樣。彷彿有個聲音在耳邊催促一樣,炎易雲不斷搜索著記憶中的片段,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突然間,他發現門外靜得出奇,就算是豎起耳朵來,也聽不到一絲聲響。一滴汗自臉頰邊滑落,炎易雲不由得擔心起白璐的安危。舉起左手,佛珠已經不再發出光芒,原本純白晶盈的珠體像是染上一層黑氣一般,晦暗不明。

「白璐……?」

背抵在玄關大門上的炎易雲將右手緊握著左手腕上的佛珠,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用力過度,緊握的雙手毫無血色,手指上的關節呈現泛白。門外一點動靜也沒有,安靜到他只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可憐的孩子……』

尼桑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耳邊,嚇得他從門邊彈起,反過身盯著玄關緩緩退後,不慎被一旁的靴櫃絆倒,炎易雲一屁股跌坐在地。

『居然連記憶也不能擁有嗎?』

先是手指,然後是手臂,最後是整個人,像是穿過空氣一般輕鬆,尼桑無視門的存在,就這麼大刺刺地穿透門板出現在玄關。

看著尼桑那雙已經恢復成原先美麗白晢的雙手,雖然已不復見手臂上那令人觸目驚心的刺青,但是坐倒在玄關上的炎易雲還是脊背傳來一陣戰慄。

『我不會傷害你的……』

尼桑的唇是緊閉著的,但她的聲音彷彿是直接傳到他耳裡一般,清楚得讓人無法忽視。隨著她的聲音起伏,炎易雲看見她手臂上的刺青竟又緩緩浮現,同時從自己的皮膚下,肌肉傳來陣陣抽搐,好像有什麼在蠕動著,彷彿就要爬出來似的。

『不要害怕…也不要抗拒,這樣才不會傷害到你……』

妖異的聲音不斷鑽入耳內,就算不想聽也沒有辦法。想要舉起手來捂住耳朵,但是雙手卻像上了鉛球一樣沉重。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異常甘美而具有誘惑性的聲音,竟使得炎易雲產生了「就這樣也沒闗係」的想法。

  『讓我把你從背負的命運裡解放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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