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面的沙魯二隻手緊緊抓在奇幽的頸項上,就怕一個不注意滑下去,到時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條命。強勁的風流自耳邊呼嘯而過,沙魯低頭俯瞰不停自腳底下急掠而過的景色,忍不住問:「照這樣的速度,我們多久之後會到達雲浮山呀?」
「明天日落之前應該就可以抵達赤地了。」
所謂的赤地,就是當年遭赤煉肆虐後的東方大陸,傳說中已經是失去生機,呈現一片死寂的土地。
「那樣很快呀,要是讓我們用走的,少說要走個十來天。」想到這裡,沙魯實在是很想好好感謝月神一番,難怪他要特地派奇幽過來。
「真正麻煩的是到赤地之後的那一段路。」
「咦?怎麼說?」
「月神的力量與龍神相抵觸,也就是說,當我們抵達赤地之後,御風術就會失效,我們只能徒步從赤地走到雲浮山,而那段路上才是危險。」
「赤地裡會有什麼危險?」
沙魯沒有親眼看過赤地究竟是長什麼樣子,但是從老一輩的人口中得知,百年前那一場赤煉之火幾乎燒盡了東方大陸的一切生命,所以赤地想必也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涼景象才是,實在無法想像在那樣的土地上會有什麼危險。
「在百年前的戰爭中死去的鷹族戰士無法得到安息,沒有前往神鳴之山的亡靈靠著驚人的執念化身為鳥靈,盤據在赤地之上不肯離去。加上龍族偏安於九天之上,百年來神幻大陸上根本就沒有人能拿它們怎麼樣,一但進入赤地裡,就得有心理準備,隨時必須面對它們的襲擊。」
第一次聽到鳥靈的名字,雖然不清楚他們可怕的地方,但是聽見奇幽用那樣嚴肅的語氣述說,就算是沙魯也不由得擔心起接下來渾沌未明的旅程。
從剛才就只是默默聽著二人對話的沙耶忍不住抱緊了伏在自己懷裡,依舊陷入昏睡的炎易雲。昨天與那伊的一番激戰,幾乎耗盡了他所有體力,強大上古神力所造成的反噬全部忠實地呈現在他的身上。
當帶著真炎氣息的力量從他體內迸發而出的同時,屬於人類的脆弱身體因為無法承受那強大的神力而繃裂,流出無數鮮血。然而在莫名力量的催合下,那一道道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竟然在一夜間快速癒合。
雖然炎易雲嘴巴上不說,但是沙耶的直覺卻告訴自己,那必定是炎易雲以某種不知名的術法所造成的結果。低頭看向懷裡熟睡的那張臉孔,沙耶總覺得炎易雲正逐漸走向自己再也無法碰觸的地方,然而在那張和自己不過年紀相仿的臉上,卻有著沉痛不已的表情,即使在昏睡過去的這段期間,眉頭依舊緊蹙。
這也難怪了,就算是自己,在聽見奇幽帶來那樣的訊息時,也感到無限沉重與悲痛──在崇尚力量與回歸原本的矛盾衝突下,就算是向來極為團結的獸族也一分為二。
一想到這裡,沙耶的臉上不由得浮現一抹苦笑,以為可以靠著「吞噬」來得到力量的狼王那伊,最終也是被瘴氣所吞噬了。若不是阿雲在最後一刻以赤煉之火將他淨化,只怕會為這片土地帶來更大的災害。
沙耶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希望這一切能夠災厄能夠盡早度過,只是那時候的他卻還不知道,為了阻止神幻大陸走向預言中的毀滅,他們將必須付出那樣大的代價……。
 
※     ※     ※     ※     ※     ※
 
使用御風術之後的腳程顯然超出奇幽的預料之外,他們居然在入夜之後沒多久就進入了赤地的範圍。
那時候沙魯已經退到後面和沙耶坐在一起,清醒過來的炎易雲則是坐在最前面,感覺到奇幽在半空中奔馳的身形明顯一震,炎易雲立即反應過來──
「到了嗎?」
「應該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一邊回答炎易雲的問話,奇幽一邊放慢速度,穩穩地落在地面上。「在夜晚進入赤地實在是十分冒險的舉動,不如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一樣,等天亮之後再繼續前進吧。」
「也好。」從奇幽的背上一躍而下,炎易雲出聲表示贊同。
跟在炎易雲之後,沙耶和沙魯也從背上翻身而下,在沙魯的背上還揹著裝滿草藥的笨重藥箱,不過顯然的他並不覺得那只藥箱會是多大的負擔。
放眼望去,四周盡是漆黑一片,只能靠著微弱的月光勉強辨視眼前的道路。走到炎易雲的身邊,沙魯瞇起眼睛打量前方,隱約間看到山巒迭起的影像。
「哇噻,不會吧,我們還得爬過這些山脈嗎?」
「看樣子好像是這麼回事……」
雙肩無力垂下,雖然取回力量之後感覺體力變好許多,但是炎易雲潛意識裡還是對這一類勞動力大的事情不怎麼喜歡。
在一片綿延不絕的黑暗中,流水聲隱約傳來,再三側耳傾聽,發現真的是水流的聲音之後,沙耶不禁好奇地問:「赤地裡還保有當年的山巒和水流?」
「夜晚看不真切,你們現在所看見的不過是岩山礫壁的影像,至於為什麼會有水聲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想必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畢竟這塊土地上實在殘留著太多惡意與怨念了。」
說完這段話之後,奇幽抬頭望向夜空,藉著滿天星斗判斷眼前他們所處的方位,在確認他們並沒有偏離往雲浮山前進的路線之後,他長長吐了口氣,回過頭看向沙耶:「你們有帶乾糧吧?」
「嗯,節省著吃的話,夠撐個十天半個月不是問題。」
「好,那就在這裡休息吧,等明天天一亮,我們就馬上出發。」
聽了奇幽的吩咐,沙耶他們挑了一處比較乾淨的地方,解下背上的行囊,拿出一張薄毯子鋪開,將乾糧和水壺放在上面後,開始他們今天的第一次用餐。
打從離開庫羅爾之後,他們感覺上似乎是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
將藥箱卸下後,沙魯轉身去尋找能夠充當木柴的材料,好不容易靠著微弱的月光在岩地上發現一叢叢像是荊棘一樣的旱地植物。正當他拔出匕首,伸出手想要去割取荊棘時,卻被奇幽出聲喝止。
「千萬別動那些紅棘!」
「咦?」奇幽的話確實讓沙魯的手停在半空中,只是光線實在不怎麼足夠,不論他怎麼用力看也看不出眼前荊棘的顏色。「這些紅棘怎麼了嗎?」
「這些紅棘叫做骷羅草,原本是很少見的植物,但是現在卻布滿整個赤地。」奇幽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沙魯身邊,黑曜石一樣的眼睛直直盯著眼前偏地叢生的赤色荊棘。「當時沒有被赤煉化去的屍體數量何其驚人,其中也只有一部份懷有強大怨念與執著的人化為鳥靈,剩下的則是沉埋在這片土地之下。而這骷羅草就是以腐屍為養份,汲取著他們最後一分血肉所化成的,整株植物充滿了至陰至寒的屍毒。哪怕只是被它扎上一下,恐怕都會危害到你的性命。」
聽奇幽說得嚴重,沙魯瞬間將手縮回,咋了咋舌說:「還好你說得快,不然等下我可能是第一個光顧藥箱的病人了。」
同樣被奇幽的喝聲所驚動的炎易雲和沙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靠了過來,聽完奇幽的解釋之後,沙耶不由得皺著眉說:「也就是說,今晚恐怕就沒辦法生火了。」
他們這次帶上的乾糧,是當初藥師一族為了尋找一處安身之所而流徙過大半個神幻大陸時所做出來的。外形像薄餅一樣的乾糧只要放在水裡加熱過,就會迅速地鬆散開來,變成像麵疙瘩一樣的食物,而滾開的水則會因為吸飽了和在餅裡的調料料而變成湯類,是十分方便又不難入口的乾糧──據說薄薄一片便能抵上一整天的飢餓。
但是如果沒有辦法生火來加熱薄餅的話,那麼它就只是普通的乾糧而已,也難怪沙耶聽完奇幽的話之後,臉色會變得那麼難看──如此一來他們所帶上的乾糧恐怕撐不到十天那麼久。
站在眾人身後的炎易雲突然說:「那個……我想,如果只是需要生火煮飯的話,我應該有辦法。」
雖然不曉得這樣胡亂使用力量會不會被人白眼,不過在白樺之鏡裡所顯示的過去裡,雲焰也曾經拿著自己的力量和昊天玩起遊戲來,所以為了民生大計著想而這麼做的他,應該不會被打才是。
「你有辦法?」
難得炎易雲會有自告奮勇的時候,沙耶和沙魯難得異口同聲地發出疑問,就連奇幽會轉過身看向他。
然後,當他們看見炎易雲手上所冒出的那一團火光之後,沙魯露出興奮不已的表情,開心地說:「對呀,都忘了阿雲有真炎的力量了!」
「喂,你們……真炎之力不應該是用在這種地方吧?」感覺到自己的嘴角正在抽搐,奇幽努力維持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與平常無異。
默默地注視著在炎易雲掌手不斷跳動的火焰好一會之後,彷彿終於做出了什麼決定,沙耶呼出一口氣說:「嗯……看來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什麼!?」
沒有想到他們三個人當中看似最成熟的沙耶竟然也會同意這種近乎是輕瀆神力的舉止,奇幽忍不住發出驚呼。只是他卻不知道,擔任照顧者角色的沙耶本來就是務實主義的人,物盡其用的道理他自己不會不懂,為了節省不必要的浪費,他當然會接受炎易雲的提議。
扁薄的特殊容器裡放著乾硬的薄餅,沙魯小心翼翼地傾斜水壺,當薄餅完全浸泡到水份之後便停止加水的動作。沙耶從沙魯手中接過那貌似沒有把手的平底鍋的特殊容器後,將它穩穩地放到炎易雲平攤的手心上,在火焰不斷的跳動下,容器裡的水逐漸沸騰翻湧,很快就變成滿滿一鍋像是麵疙瘩一樣的東西,飄散出食物特有的香氣。
無言地趴在毯子的另一邊,將頭枕在交疊的前足上面的奇幽決定眼不見為淨,眼前三個歲數加起來都還不足他一半年齡的小鬼取然堂堂皇皇地在他面前做出這種輕瀆神力的事,重點是提議的人居然還是雲焰本人!也正因為如此,縱使對他們的舉止有再多的意見,奇幽也只能任由自己的眉頭皺到幾乎要打結的地步,悶不吭聲地在趴在一旁裝做什麼也沒看見。
「你不用吃嗎?」發現奇幽只是安靜地伏在一旁,閉著眼睛休息的炎易雲忍不住開口問,算起來奇幽還是他們這一群人裡耗費最多體力的人。
然而面對炎易雲的問題,奇幽卻只是閉著雙眼,頭抬也不抬地說:「天狐不需要太常進食,平時只要憑藉日月精華就足夠讓我們恢復消耗掉體力。」更不用說他對於由真炎之力所烹調出來的食物一點興趣也沒有,說不定吃下去還會遭天譴。
  東方大陸的夜晚雖然沒有刮起像北漠那樣冷冽刺骨的寒風,不過在沒有樹林的遮蔽下,空氣中仍然飄有一絲寒意。祭完五臟廟之後,折騰一整天的三個人在草草收拾之後,便裹著禦寒用的毛毯沉沉睡去。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uunhs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