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幽警覺地睜開雙眼,抬起頭來望向那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微風中隱約間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悲泣聲,宛如有無數人圍繞在耳邊悲痛哭泣一樣。這一聽,奇幽不由得全身掠過一陣寒慄,只見他如閃電般一躍而起,站在依然熟睡的三人身前,咧出牙來發出嘶嘶低吼,一身雪白長毛倒豎而起,彷彿在警戒著什麼。
然而在偏斜的月光下,只有獵獵風沙吹撫著,沒有看見任何人影。而且在他被驚醒之後,那若有似無的哭聲也戛然而止。只是奇幽不敢有一絲大意,依然側耳仔細聆聽著,總是感覺到心裡有一股異樣的震動。
噗拉拉……
突然間,從風裡傳來另一種聲音,彷彿是無數翅膀撲簌著在黑夜裏降落一樣,伴隨著濃厚的詭異妖氣遠遠傳來。靠著獸族卓越的視力,奇幽發現天邊那一對對摻雜在夜色裡的漆黑翅膀,當下不禁霍然色變,想也不想起立刻刁住地上毯子一角,用力一扯,將兀自熟睡中的三人驚醒。
「怎麼了?」被扯得滾落在礫地上的炎易雲率先醒過神來,捂著被碎石刮痛的臉頰問奇幽。
「鳥靈來了,可能是嗅到活人的氣息,我們必須立刻離開,若是和它們對上可就麻煩了。」
奇幽雖然是天狐裡的小王,獨力對付那些由怨念生化成的鳥靈綽綽有餘,但是現在的他並非獨自一人,而是還帶著另外三個人。縱然雲焰有擁有真炎之力,然而昨晚與那伊一戰已經造成他身體不小的負擔,無論如何都不適合再戰,至於藥師一族更是毫無戰力可言。
聽完他們二人短短的幾句對話,沙耶和沙魯便立即熟練地將所東西迅速地收入行囊裡,準備隨著奇幽退離,卻已經晚了。
才一回頭,就看見黑色的羽翼從天而降,散落的羽毛從他們的眼前緩緩飄落,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陣陣冷光。浮現在層層羽翼下的,是一張張蒼白如雪的容顏。
「最近的赤地還真是熱鬧,短短幾天內居然就出現了那麼多活人。」
一名看似首領的鳥靈緩緩從天而降,與其它鳥靈有所不同的是,它身後居然長著三對翅膀,頭上還戴著七彩羽冠。然而的雙眼卻是茫然而空洞的,幾乎被瞳仁佔據的眼球裡看不到眼白,只是一片漆黑。
「我們無意驚擾棲息在赤地的鳥靈,然而這裡卻是前往雲浮山的唯一路徑,我們會馬上離開。」
眼見對方沒有一碰面就大開殺戒,奇幽便開口試圖和他們打個商量,然而將他們團團圍住的鳥靈卻沒有讓出一條通路的打算,為首的鳥靈更是發出輕笑。
「前些日子夜叉族的羅剎也才率了一大批軍隊經過這裡,怎麼你們獸族也打算摻上一腳嗎?」
鳥靈的話讓奇幽的心跳漏了一拍,沒有想到他們還是晚了一步,沒能趕在夜叉之前進入雲浮山。然而卻也同時慶幸,眼前的鳥靈將自己身後的三人也認作獸族,否則依他們對龍族恨之入骨的情感,只怕一場激戰在所難免。
在奇幽還沒想出要怎麼回話才不會引起鳥靈的疑心時,四周有如黑色海洋一般的翅膀突然躁動了起來,發出不滿的叫嚷──
「肚子餓了,這幾年都沒什麼人進到赤地來,我們想吃東西啊……」
「是活人呢…好久沒有看見活人了。」
「還是獸族的呢,真是少見,吃掉吧,吃掉吧!」
黑色的翅膀撲扇著,更多的鳥靈叫了起來,漆黑的眼裏只有對食物的渴望,「吃了他們吧,再不吃人,我們都要餓死了。反正他們不像夜叉一樣那麼多人,不怕!」叫嚷聲中,這一群面色慘白的魔物紛紛伸出爪子來,往被它們團團圍住的四個人抓去。
咋了一下舌,無形的激烈鬥氣瞬間從奇幽那雪白的身體像狂風般迸發而出:「退開!」
奇幽這一句挾帶著言靈之力的哮吼讓所有鳥靈為之震懾,四周的氣流也因為他所釋放出來的力厘而微微顫動著。不過鳥靈們的閃神也不過是剎那間的事情,對血肉的渴望讓他們在回過神之後,仍然向著奇幽身後的三人發出攻擊。
「啊,真是麻煩,我可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陪你們耗在這裡呢。」
發出一句像是報怨一樣的咕噥,奇幽那一身雪白的身軀霎時像是爆炸似的,射出無數耀眼的銀色光芒,刺得鳥靈們發出一聲聲的驚叫向後退開──在強光中,一抹高大的身影傲然而立。
因為擁有月神所賜予的力量,奇幽那一雙原本有如黑曜石一樣的瞳孔裡流轉著金色的光芒,所釋放出來的清冽氣息讓鳥靈們暫時不敢輕舉妄動,就連原本飄蕩在周圍的妖氣也在瞬間消失了。
「就算你再厲害,也不可能從我們手下全身而退的。」
直到這個時候,為首的鳥靈總是開口說話了,只是奇幽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來,打從一開始對方就沒有打算放過他們。
站在奇幽的身後,炎易雲吃驚地看著眼前那抹高挑的身影,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奇幽的人形竟然會是如此年輕。
只見身形挺拔的奇幽一動也不動地擋在他們的面前,身上穿的衣服就像是古希臘神祗所穿著的一樣,一頭及肩的淺色頭髮看上去十分柔軟,在他周身氣流的帶動下無風自飄。細長而清秀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地瞪著為首的鳥靈,給人一種絕不妥協的銳利印象。
看了身旁一樣默默地觀察眼前形勢的沙耶和沙魯,炎易雲悄悄地握緊右手,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就算會再次遭受那椎心蝕骨的痛楚,也得保住他們二兄弟的安全。
另外一邊,聽見首領說出那句宛若是默許的話之後,所有鳥靈都興奮起來,拍打著翅膀就要再次撲向奇幽以及他身後的三人。
然而就在它們動作的瞬間,奇幽伸出長有銳利指甲的雙手,上面彷彿有銀光凝聚,只見他在虛空中朝鳥靈們這麼一揮,在還沒有意會過來奇幽的舉動之前,所有的鳥靈突然集體發出一陣慘叫,黑色的羽毛有如漫天飛舞的黑雪紛紛落地。
鳥靈們發出陣陣驚呼怒叫,然而只有為首的那隻擁有六翅的鳥靈停在半空中,猛然呆了一下,口中喃喃念著:「月殛……」
霎時,渾身一震的鳥靈首領彷彿想起了什麼,有些詫異地看向被奇幽護在身後的那三道人影。最後,它的目光停留在炎易雲的臉上。
在四目相交的瞬間,炎易雲的心裡浮現一種奇異的感覺,眼前這名鳥靈首領的臉孔,竟然讓他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彷彿他們並不是第一次見面。
然而停在半空中的鳥靈首領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瞬間從半空中閃電般地俯衝下去,忽然身子改變了形狀,恢復了魔物可怕的外表,對著炎易雲伸出散發著濃烈妖氣的爪子。
電光火石間,尚被其他鳥靈絆住手腳的奇幽完全來不及迴身支援。然而炎易雲根本沒有閃避的打算,只是抬起隱隱閃耀著赤紅光芒的右手,一把烙有鮮紅火紋圖騰的水晶劍散發出灼熱的氣息,從他攤開的掌心中猛然浮現。
只見炎易雲握住劍柄用力一揮,挾帶著真炎之力的銳利劍氣霎時劃破空氣,朝鳥靈直刺而去。那鳥靈居然毫不閃避,依然故我地伸長爪子向炎易雲抓落,同時將頭一偏,銳利的劍氣恰好從頸邊險險劃過,而他的利爪也正好架在炎易雲高舉的劍身之上,帶著腐臭味的黑煙瞬間冒出。
掌心上不斷傳來真炎之力所帶來的灼熱感,鳥靈首領雖然難受得幾乎要發出痛呼,卻依然沒有鬆手,藉由真炎所綻放出來的強烈火光,他只是看著炎易雲的臉,直望進他那雙已經恢復為赤色的雙眼,彷彿想要看清楚什麼。然而在清澈如鏡的瞳孔裡,只是忠實地映照出他化身為魔物的醜陋模樣,而沒有其他任何反應。 
不知道是因為無法再也無法忍受真炎之力,亦或是其他原因,鳥靈首領突然鬆手拍動著翅膀向後退去,同時發出莫名奇妙的笑聲。
「流焰神劍……」鳥靈首領笑聲漸歇,魔物那可怕的外形忽然消失,回復成為一名俊秀少年的模樣,帶著複雜的目光看著眼前全身籠罩在火光之下的炎易雲,「看來你真的是雲焰本人,而且也取回力量了,那麼那個人也消失了吧……」
沒有想到他的態度會反差如此之大,炎易雲不由得一愣,有些詫異地抬頭看向這個問出這句話的鳥靈。
鳥靈首領的臉雖然讓炎易雲感到熟悉,但是卻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直到發現對方原本戴在頭上的七彩羽冠也隨之幻化為紋有翅膀圖騰的冠冕時,他才嚇然驚覺,眼前的鳥靈首領居然長得和辛格爾十分酷似!
「你…你是辛格爾的……?」
「總算是記起來了嗎?」原本由幻力凝結而成的生成形象在剎那間消失,恢復魔物形體的鳥靈發出一聲冷笑,居高臨下地看著炎易雲說:「我是百年前隨同千萬族人一起葬身在赤煉之下的哈薩因,辛格爾的胞弟。」
「什麼?」吃驚地瞪大雙眼,炎易雲的視線掃過四周的鳥靈,以及眼前的哈薩因,有些困難地開口,「你們…你們都是鷹族的戰士……?」
「呵呵…是曾經是,現在的我們,不過是低賤的魔物罷了。」哈薩因的聲音極輕極冷,帶著說不出的譏誚,「但是哥哥卻還是甘心忍受著真炎加身的痛苦,為你被封印在神鳴之山長達百年之久,雲焰啊雲焰,我守在這裡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天,你若想要上雲浮山,就先將我送往冥府之國吧!」
陡然間,半空裡的哈薩因展開巨翅,吞吐著瘴氣呼嘯而來,青白色的光芒在它張開的利爪中閃爍不定,直直往炎易雲的心口抓落──帶著那樣強烈的恨意,決心要置他於死地。
「哈薩因,你冷靜一點!」舉起撤去真炎之力的流焰劍,炎易雲不想再次以真炎之力傷害哈薩因,只能吃力地單純以劍身擋格著它凌厲的攻擊。
百年前雲焰因為一夕間遭逢族人背叛,又加上摯友慘遭殺害,失去理智的他才會任何本能作主,召來赤煉之火,在不分敵我的情況下將所有生命吞噬殘盡。然而炎易雲怎麼也想不到,鷹王辛格爾的弟弟居然淪為魔物,百年來在這片赤地上徘徊不去──他曾經是那樣高貴的鷹之王族啊!
然而蟄伏在赤地那永無止盡黑夜中的鳥靈卻絲毫不領情,每一招都是帶上了深切的恨意與殺機,讓一旁的沙耶和沙魯看得驚呼連連。
若以力量相比,哈薩因根本就不是炎易雲的對手,但是因為不想傷害對方,炎易雲選擇單以武器相搏,自然嚴重落在下風。
「雲焰,你瘋了嘛?」在一旁應付其他鳥靈的奇幽看見他這般不要命的打法,忍不住發出厲喝:「它不需要你無謂的憐憫,如果想要贖罪的話,你應該是盡快將他送至冥府之國,脫離這魔物的樣子。」
  「呵,」與炎易雲交戰中的哈薩因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冷笑,語帶輕蔑地說:「他說對了一句,那就是我不需要你無謂的憐憫,不過就憑你現在這樣,還不夠格將我送進冥府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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