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睜開眼睛,炎易雲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石臺上。
剛醒過來的他一時之間腦袋混亂成一片,不斷搜尋著印象中殘存的最後一個記憶之後,他才頓時想起自己原本應該是在龍神祠堂裡。
「喲,總算是醒過來啦?」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炎易雲倏地從石臺上坐起,這才發現自己是被安置在一處看起來很像是涼亭的地方。
在涼亭中間,一名身上穿著清朝有錢人家的管家才會穿的那種長掛的人,正坐在椅子上抽著長菸。掛在他鼻樑間的那副圓圓的舊式眼鏡,以及臉上親切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倍增親切感。
「請問這裡是?」
「夏家。我複姓歐陽,單名一個凌字,是夏家的管家。」
聽完歐陽凌的自我介紹,炎易雲忍不住想著,這傢伙果然是管家。
「既然你都醒了,我也不用繼續在這裡喝茶了。走吧,去看看你的房間。」歐陽凌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收拾石桌上的茶具。
一頭霧水地看著他的動作,炎易雲忽然感到一陣頭大,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考速度。想起來在這之前所發生的事情,炎易雲忍不住出聲打斷收拾得不亦樂乎的歐陽凌。
「那個…不好意思,可以請問一下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嗎?我應該是和我的朋友們在一起的……」
看著歐陽凌一臉問號地盯著自己的表情,炎易雲的聲音愈問愈小聲,環顧一下四周青山綠水的景色,他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了。
突然間,歐陽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喔」了一聲。
「因為時間到了,不得不啟動界門把小姐帶回來,沒想到當時你們也都站在界門上面,所以就被一起傳送過來了。」伸出食指在身前比劃著,歐陽凌認真地為炎易雲解說著。
聽見了熟悉的名詞,炎易雲才忽然想起來,夏于霏似乎對自己說過,她是來自於古老家族的界門守護者。
「你說這裡是夏家,所以這裡是夏于霏的家?我被一起傳送過來了?」
「是的。」似乎是很滿意炎易雲的理解能力,歐陽凌面帶微笑地點了點頭。
「那麼其他人呢?」
「啊啊~那個啊~對於初次經由界門傳送的人來說可能會有些適應不良,雖然你的身份比較特殊,不過畢竟是一般人的體質,所以在你因為旅途太疲勞而睡著的這段期間裡,大家已經先被安排到各自休息的寢室了。」
雖然很感激歐陽凌還特地為自己做了額外的解說,不過炎易雲卻發現這次的內容有點難以消化。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他比較好奇的是為什麼被傳過來的人要被安排到各自休息的寢室。
然而正當他想要開口再次詢問時,已經將茶具收拾好的歐陽凌卻直接轉身離開涼亭,頭也不回地只扔下一句話。
「這裡很大,不想迷路的話要記得跟緊一點喲~」
愣在原地看著歐陽凌漸去漸遠的身影,炎易雲突然有種想趴在地上的無力感,不明白為什麼最近的他總是會莫名其妙地被牽著鼻子走。
「喂,再不跟上來就真的不等你囉!」
黑夜中蜿蜒而去的步道上已經看不見歐陽凌的身影,只聽見他的聲音從前方不遠處的轉角傳來,嘆了一口氣,炎易雲也只好無奈地小跑步跟上。
追上歐陽凌的腳步之後,炎易雲不由得好奇地打量起周遭的景色。黑暗中不時可以看到點點星光飄舞在空中燦爛地閃爍著,忽隱忽現看似螢火蟲的光點。
走在像是棧道的走廊上,二旁的欄杆外栽滿了各式不知名的花草,當微風吹起時還可以嗅到特別的草香。
在不知拐了幾個彎道之後,一座規模不小的人造湖出現在眼前,湖邊還築起了水榭,怎麼看都不像是這個時代會出現的建築。
水榭前的看台懸吊著數個大燈籠,將湖邊映得透亮,而剛才在涼亭裡聽見的流水聲,就是架在水榭旁的水車所發出來的。
對於眼前大得令人嘆為觀止的庭園造景,炎易雲忍不住咋了咋舌。發現身後的炎易雲將目光停留在水榭上,歐陽凌的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
「這水榭很漂亮吧?只可惜沒主人了。」
歐陽凌的話讓炎易雲好奇地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但是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水榭,顯然沒有打算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
「不是,我只是個管家而已。」歐陽凌爽快地搖了搖頭。
「我以為夏家的人都是守護者呢……」
「我可沒有說我是夏家的人喔~別忘了我姓歐陽呢。我是因為和夏家的主事者交換了某個條件,才會留在這裡當管家的。」
「交換條件?」
「是啊,不然怎麼能讓我願意留在這裡呢?又不是吃飯撐著沒事做了。對了,改天你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隨時找我喲~只要條件開得好,什麼事我都可以替你辦到喔~」
歐陽凌一邊笑著一邊伸出手往炎易雲的肩膀拍落,被歐陽凌不算輕的拍打力道給壓得靠在棧道旁的欄杆上,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摔下去的炎易雲連忙抓住歐陽凌的手。
看著他笑瞇的雙眼和那張咧開的笑嘴,炎易雲忽然覺得歐陽凌的笑容讓他感到一陣頭皮發麻。正打算開口婉謝他的提議時,身後卻突然傳來鸚鵡說話的聲音。
「千萬別找這傢伙談生意,包你穩賠不賺。」
好不容易站穩身子的炎易雲鬆開緊抓著歐陽凌的手,轉頭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見一隻全身披著翠綠色的羽毛,頭頂上立起一撮像是頭髮一樣的金黃色羽毛,鳥喙旁邊還有二團橘紅色看似腮紅的斑點,一眼看上去就是十分討人喜愛的模樣。
「好可愛的鸚鵡喔!」
看著說話字正腔圓的鸚鵡,炎易雲忍不住發出讚嘆。但是他卻發現,當自己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綠毛鸚鵡的眼神似乎瞪了他一眼。
「對啊對啊,這隻鸚鵡很可愛吧?他還有個更可愛的名字叫做綠珠喔~」
噗嗤一聲笑出來的歐陽凌一邊忍住笑意,一邊向炎易雲這麼介紹著。只是炎易雲發現,在聽完歐陽凌所說的話之後,鸚鵡的好像露出了想殺人的眼神。
「歐陽凌你討打嗎?」
似乎對於歐陽凌的介紹十分不滿,綠毛鸚鵡一邊發出威脅一邊拍打著翅膀,一邊氣勢沖沖地撲向歐陽凌。
「唉~鸚鵡本來就叫綠珠沒錯呀,這還是你告訴我的呢,我只不過是話還沒說完罷了。」
還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歐陽凌一把抓住已經朝他飛撲而來的鸚鵡,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放。
「這傢伙叫柊千歲,脾氣不大好,以後見到他記得躲遠些。」像是在玩弄寵物一般地拍打著被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鸚鵡,歐陽凌開心地向炎易雲解說著。
「脾氣不好也是因為你這傢伙口無遮攔。」
不滿地呿了一聲,被稱之為柊千歲的鸚鵡便將目光移到了炎易雲身上,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瞪著他。
「這就是從異界來的那個孩子嗎?」
雖然柊千歲是看著自己,但是炎易雲很清楚他是在問歐陽凌。由於最近在他身邊實在是發生太多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所以當柊千歲問出有關自己的問題時,連他也把耳朵豎了起來,想要知道歐陽凌會說些什麼。
「是呀~不過這件事情夏家已經接手,你就不用操心了。」
沒有說出什麼太勁爆的內容,歐陽凌向還愣在一旁的炎易雲招招手之後,便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然而站在他肩膀上的柊千歲卻像是沒打算這麼簡單就讓他給帶過去一樣,翅膀一拍就往炎易雲的肩膀飛去。
「夏家三個目前倒了二個,我就不信七犽這次大張旗鼓而來的話,你們真的不需要別人幫助。」
肩膀傳來被柊千歲爪子抓住的感覺,在聽見他開口說出那個名字時,炎易雲不由得全身僵硬。
一切異狀就是從尼桑和七犽出現開始。
「七犽不是已經被殺死了嗎?」
在那個充滿黑暗的空間裡,他明明看見那個穿著長袍的男子一刀砍下七犽的腦袋了。
「傻孩子,鬼族要是那麼容易被殺掉,當初異界各族也用不著串連起來用界門將他們封在遙遠的異界了。」
「柊千歲,你太多嘴了。」
歐陽凌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炎易雲只覺得眼前一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自己面前歐陽凌將柊千歲一把揪起,原本肩膀上的重量在瞬間消失。
「該知道的本來就該讓他知……」
「我想晚餐來吃紅燒綠鸚鵡好了,聽說這是當年慈禧最愛的一道菜呢~」將柊千歲抓到眼前,歐陽凌皮笑肉不笑地對他這麼說。
「你敢威脅我!?」
「當年我連夏家主事的都敢威脅了,還差你這隻鸚鵡嗎?我們走了。」一把將柊千歲往欄杆外扔出去,歐陽凌揪起炎易雲的領子,不由分說地拉著他離開。
「那個…可是我有好多問題想知道啊。」
炎易雲實在是不喜歡被歐陽凌硬拖著走的感覺,不過他揪在領子上的手指卻怎麼也扳不開,只得矮著身子跟上他的腳步。
後面傳來柊千歲拍打著翅膀的聲音,不過看來他真的很怕歐陽凌的威脅,竟然一路都非常地安靜,沒再開口說出任何一句話。
在穿過了冗長的棧道之後,一直被迫低頭看著地面的炎易雲發現他們已經踏在石階之下,抬起頭看向前方時,一座古色古香宛如古代宮殿的建築物赫然出現在眼前。鬆開原先揪在炎易雲領子上的手,歐陽凌便逕自往裡面走去。
「呃……住這裡?」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矮牆和圓形拱門,炎易雲忽然有種自己跑錯時代的感覺。
「進去吧~哪那麼多問題,等下要是真讓歐陽生起氣來就麻煩了。」
看著大刺刺地把自己的肩膀當沙發的柊千歲,炎易雲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後。就算真的惹怒了那位看起來一副好好先生樣的管家,恐怕也是眼前這隻要被抓去作紅燒料理的綠毛鸚鵡才是。
穿過圓形拱門踏到庭院空地時,炎易雲不禁被庭院兩旁種滿的松樹和盆栽所吸引,蔥蔥郁郁的十分好看。
庭院再過去就是通往房間的石階,走廊上還立著刻鏤華麗的欄杆和石柱,而歐陽凌就倚在一扇被推開的門邊。
「今天也晚了,你就先在這裡休息吧,這間是你的房間。有問題就問柊千歲吧,我先走了。」伸出姆指往房內比劃了一下,歐陽凌便從欄杆上一躍而下,逕自往外走去。
走進房門熟悉了一下環境之後,炎易雲側目睨向還賴在自己肩膀上沒打算下來的柊千歲。在幾經衡量之後,怕被鳥啄的炎易雲決定暫時不和一雙鸚鵡計較,反正自己還有著一籮筐的問題得向這他請教。
「柊千歲…我有件事很想知道。」
「問吧,反正歐陽都說你可以問我了。」
拍打一下翅膀之後落在桌子上的柊千歲張著黑呼呼的大眼睛看著炎易雲,偶而還會抬開爪子搔一下癢,怎麼看都是十足十的鸚鵡樣。
「你說七犽還沒有死,是真的嗎?」
無法忘記七犽殘忍的手法,以及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為,只要一想到活著的他隨時都還會找上門來,炎易雲的不由得感到膽顫心驚。
「七犽是鬼族的少主,幾百年前我們就試圖過要將他這個麻煩的存在給除掉,但是沒想到狡猾的鬼族根本就沒那麼容易被殺死。他們將自己的本體安安穩穩地藏在鬼界深處,一個充滿瘴氣的地方,我們根本到不了。只要他們本體不滅,不論受到再重的傷害,只要時間夠長都可以復原。
「上一次七犽出現在這個世界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次我們幾乎連他的意識都打散了,卻還是功虧一簣。前陣子他又再次出現,不但破壞了另一道界門,甚至還動手殺了古老家族……」
從柊千歲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他對七犽的憎惡,而且聽完他所說的,炎易雲總算能夠理解為什麼每次七犽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總是會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你說他破壞了另一道界門,所以這個世界的界門有很多道嗎?」
「從太古時期開始原本是有很多道的,不過在時間的洪流之下一道道都變成歷史的碎片了,據說現在東方的界門只剩下七道,若再扣掉前些日子被破壞掉的那座就只剩下六道,而眼前目標最大的就是夏家這道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七犽要破壞界門?當初他出現在我面前時,明明是說想要打通通道的。」
「他是想要打通通道沒錯,但是古老家族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這麼做,若守不住界門,就必須將它破壞,絕對不能留給鬼族任何機會。」
以嚴肅的語氣這麼說著,那一瞬間炎易雲發現鸚鵡那對圓滾滾的大眼睛好像射出了無比銳利的目光。
「柊千歲…也是古老家族的成員嗎?」
像是沒想到炎易雲會突然把問題繞到自己身上一樣,柊千歲張大了鳥嘴露出驚訝的表情,低頭像是在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才又抬起頭來看向炎易雲。
「你剛才有聽到歐陽叫我綠珠吧?」
看著柊千歲,炎易雲用力點了點頭。
「我原本也是界門守護者,但是在百年前那一次鬼族的擊襲中,我們家族的人幾乎全滅,為了不使界門淪為鬼族所用,我必須負責摧毀界門。在已經身受重傷的情況下,破壞界門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力量,所以當憤怒的七犽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根本無力反擊……」
聽著柊千歲訴說起過去的回憶,炎易雲幾乎可以想像到盛怒之下的七犽會如何痛整壞了他好事的柊千歲。而柊千歲像是陷入了回憶一樣,好一會兒才又悠悠地接著說下去。
「綠珠是我養很久的靈鳥,很聰明…牠雖然沒有辦法阻止七犽動手殺我,但牠卻吞下了幾乎將牠燒成灰燼的古老家族的靈魂,躲進時空裂縫之中,只為了不讓七犽把我吞掉……」
鸚鵡小巧的鳥喙仍一張一合地說著說,圓滾滾的大眼閃爍著慧黠的光芒,然而炎易雲卻從柊千歲的語氣中聽出了他的不捨。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模樣了。因為綠珠的關係我活下來了,但是我卻永遠不會曉得牠怎麼了,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回到轉迴之道,最慘的結果就是被守護者的力量燒成灰燼。」
柊千歲沒有再說什麼,而感覺到他瞬間低落的心情,炎易雲也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麼,二人頓時陷入尷尬的沉默當中。
正當炎易雲思索著該如何打破這尷尬的沉默時,柊千歲突然又跳到了炎易雲的肩膀上。
「七犽那混蛋已經不知吞掉了多少古老家族的靈魂,這一次夏家的界門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不過如果能夠善用你和丞殿下的力量的話,或許還能扳回一城。」
聽到柊千歲提起白浩丞,炎易雲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問到白龍的事,正打算開口的時候,突然傳來驚人的爆炸聲,連帶著一陣天搖地動。
「這麼晚了還有人打架,快,咱們去看好戲。」
看著舉起翅膀拼命拍打自己後腦勺的柊千歲,炎易雲發現這傢伙在變臉的速度也挺快的。雖然很不滿被自己被當成了車伕,但對於剛才的突發狀況也感到十分好奇的炎易雲還是起身往發出聲響的方向跑去。
雖然說是想要趕快找到發出爆炸聲響的地方,但是炎易雲卻發現自己一踏出庭院之後就分不清楚東西南北了,更不用說想要在這個大得不像話的地方找定點了。
不過站在他肩膀上的柊千歲卻沒給他太多發呆的時間,伸出鳥掌就往他的腦袋猛拍。
「快點快點,那邊啦~」
瞪著那隻把人當車伕使喚的鸚鵡,雖然炎易雲很想把他從肩膀上給揣下來,但為了有個人充當導航,也只能忍住衝動,乖乖地照著柊千歲指示的方向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