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因為一時衝動而跑到學校來,但是當人真的站在校園裡時,反而不曉得自己是來這裡做什麼的。漫無目的地走在操場上,炎易雲不斷搜索著自己念小學時的記憶,卻發現三年級之前的事情,自己幾乎都已經不大記得。從入學典禮到團康活動,校內授課到戶外教學,片斷的印象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記憶。

不知不覺間穿越過操場的炎易雲被風中輕微的吱呀聲拉回思緒,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專門設置給低年級玩耍用的遊樂設施前,而發出聲響的正是被風吹動的盪鞦韆。

鞦韆上的油漆經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晒,早就剝落斑殘得難見原貌,支撐重量的鐵鍊更是嚴重生鏽,才會在鞦韆晃動時發出吱呀聲。

恍然間,炎易雲看見一群小孩子出現在面前,相爭著玩起盪鞦韆,嚇了一跳的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過去時,一切又恢復原狀,哪還有小孩子在。

「現在連大白天都會有幻覺了呀……」

說著彷彿自嘲般的話,炎易雲的視線不經意地看見就在離鞦韆不遠處的搖椅。雖然說是搖椅,不過好像是因為發生過事故,所以被校方用鐵條固定住,看起來就像是露天座椅一樣。

不過…是發生什麼事故呢……?

在那一瞬間,像是訊號異常一樣的畫面忽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一陣昏眩突然襲上來,幸好扶著鞦韆架才沒摔倒在地。直覺那是自己遺漏的記憶,炎易雲努力地想要去抓住那一閃而逝的畫面。然而愈是想集中精神去想,那昏眩的感覺就愈強烈,強烈到讓他甚至出現嘔吐感。

抬起頭再次看向那座搖椅,炎易雲發現好像忽然出現很多人圍在那附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驚恐的表情,有些小孩子甚至放聲大哭了起來,但一切都只是殘像而已,因為在他的耳邊唯一聽見的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

啊…好像想起來了…那座搖椅是在一年級時被封起來的……

但是他卻記不起原因。

在昏眩之後,太陽穴不斷傳出陣陣刺痛,像是故意唱反調似的,愈是去想就愈痛。瞇起眼睛看向搖椅,炎易雲發現那些殘像居然還在,然後他看見有個滿身是血的孩子從搖椅裡被抱出來,在人群往二旁退開讓抱著那孩子的老師能順利走出來時,另一個孩子就站在搖椅旁邊,帶著茫然無所知的空洞表情。

炎易雲不敢置信地張大雙眼看著眼前的殘像,站在那裡茫然地看著周遭大人慌亂地指揮著的,身上還穿著低年級制服的,正是幼年時的自己。

完全沒有任何的記憶……

當炎易雲心中浮現這句話時,腦海中卻開始浮現斷斷續續的景象,宛如水滴落在原本平靜無波瀾的水面上,激起一陣陣漣漪,一圈又一圈地擴散開來。那些曾經被封印在內心深處,不應該被看見的記憶,像是潮水逆流一般全部衝進了他腦中。

瞬間湧入的記憶幾乎瓦解掉炎易雲僅存的理智,已經無法分辨那些忽然浮現在腦海中的畫面是怎麼來的,他只能張開口不斷喘息著,努力壓下那一陣大過一陣的不適感。

「都想起來了嗎?」

不知道何時出現的尼桑,似乎已經站在一旁觀看許久了,緩緩走進炎易雲,帶著一抺笑意。與上次看到時不同,這次她並沒有穿著那一身大紅禮服,而是輕便的短褲馬靴。

抬頭看向臉上堆滿了笑意的尼桑,恍然間,炎易雲把她與記憶中的老師重疊在一起,然後他的視線停留在尼桑那雙栗紅色的眼瞳,似乎有點了解為何白膺堅持尼桑不是老師了──老師的眼睛不是栗紅色的。

她不過是吞噬了那副皮囊,將它據為己有罷了……

見炎易雲不搭理自己,尼桑也沒有任何發怒的樣子,反倒走近他身邊,伸手將虛脫在地上的他一把拉起。當尼桑的手碰觸到炎易雲的同時,一陣電流通過般的感覺傳來,彷彿衝破了最後一道防線,也揭開了那最後一層幕紗,讓他將那些曾經被隱藏起來的記憶看得更清楚。

那天他們在校園裡嬉戲著,等雙方的母親到校接人,然而朝他們走近的老師卻不像往常一般地帶他們到校門口坐車,而是忽然發難……

「所以我說,我們早就認識了。」看著炎易雲的表情,尼桑露出滿意的表情這麼說:「只是沒想到白龍跟在我之後出現,那時的他還未受人間氣息侵蝕,擁有強大的力量。所以我才會吃了他一計悶虧,過了這麼久才又找上你。」

看著尼桑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炎易雲下意識想要掙脫,但是全身乏力的他卻怎麼也抽不出來。

「居然能將血蚜全部燒得一乾二淨,你的力量果然很驚人呢。」瞅著炎易雲的手臂,尼桑發出帶著讚賞的感嘆。似乎沒有將炎易雲的舉動放在眼裡,她繼續自顧自地說著話,「你難道不想知道有關自己的一切嗎?只要我們合作,你幫我們打通通道,我們就幫你找回被封印的一切,這不是很划算嗎?」

「之前我被你們攻擊得那麼慘,你還差點殺了白璐,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話嗎?」總算恢復體力的炎易雲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甩開尼桑還緊箍在自己臂上的手,向後退開數步。

「那是因為他太礙事了,就像現在一樣。」

對於尼桑的話還沒反應過來的炎易雲忽然感覺到,從白膺那裡拿來、正掛在胸前的那塊玉珮滲出一陣冰涼的氣息。下一秒,熟悉的長擺出現在眼前,周身散發出與先前不同的清冽氣息,帶著警戒表情的白璐就橫擋在他和尼桑之間。

「呵呵~上次沒讓你死透真是失策,沒想到居然會用界玉來當作媒介,看來這次會有點麻煩呢。」唰地一聲不知從哪抽出武器鐵鞭,尼桑的語氣輕柔得不像是要動手一樣。

看著眼前對峙著的二人,炎易雲感覺到從尼桑身上不斷散發出來的壓迫感,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腦中迅速地翻轉過許多念頭。雖然知道白璐的本體不在這裡,但直覺告訴他必須儘快逃離尼桑,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似乎是看透了炎易雲想逃離的想法一般,尼桑頓時展開攻擊,夾帶著勁風的的鐵鞭呼嘯而至,重重地擊在白璐瞬間張起的結界之上。在撞擊的瞬間迸出驚人火光,還夾帶著像是電流一樣的閃光。

「喔~我倒是忘了你和白龍一樣都是結界系的了。」握著鐵鞭的手俐落地一甩,幾公尺長的鐵鞭像是有生命一樣,漂亮地捲回尼桑手中。「那麼,就來看看誰能撐到最後吧。」

剎那間,強大的妖氣在尼桑的腳下炸了開,夾帶著驚人的暴風,朝白璐與炎易雲二人卷來。下意識地舉起手來擋在眼前,狂風卻沒有如預期般地撲上顏面,炎易雲放下護在眼前的手臂,才發現原先撲面而至的狂風全被擋在結界之外。

耳邊突然轟然一聲巨響,強烈的耳鳴直貫整個頭腦,炎易雲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捂住了耳朵。

周圍發生了令白璐措手不及的變化。

校園景色正以驚人的速度在褪去色彩,原本還在呼嘯著想要衝破結界的狂風也像是突然消失一般,剛才還能聽到的一切聲音都突然消失,一種無法言喻的壓力向白璐和炎易雲襲來。

『居然能架出如此驚人的結界空間。』

浮在空中的白璐身形些微地向後退出一些,額際開始冒出一顆顆的汗珠。雖然原先的狂風在瞬間隱藏至肉眼看不見的地方,然而那強大的壓迫感卻是絲毫未減。

「這次~我可沒有打算手下留情喲~」

伸出食指壓在鮮紅的唇邊,尼桑朝白璐做出一個飛吻動作。順著她手指從空中劃過的弧度,空間彷彿被切開一條線,陣陣黑霧從其間泉湧而出,頃刻間已經包覆在白璐的結界之外。

胸前的玉珮彷彿也感受到危機般地發出低鳴,炎易雲伸出手扶在地上,努力保持著清醒。耳邊仍不斷嗡嗡作響,感覺體內流動的血液不斷躁動著,炎易雲伸出另一隻手捂住胸口,努力地張口吸進周圍的冷空氣,企圖緩和那莫名的狂躁感。

發覺他身上產生的異狀,白璐緊張地開口似乎想要對他說些什麼,然而卻在這麼一分神間,象牙白的結界上開始出現一個個蜘蛛網狀的裂痕。

「放棄掙扎吧,式神。」

彷彿是玩夠了一般,尼桑在白璐還未將注意力轉回之際,一躍而起,揮動鐵鞭朝那已經殘破不堪的結界揮下──

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大量的瘴氣瞬間向二人包圍而至。

『雲殿下!』

不再戀戰的白璐化作一陣白光,趕在瘴氣包覆住炎易雲之前射向他胸前的玉珮,仍不斷發出低鳴的白玉持續散發出清冽的氣息,與奮力想圍上來的瘴氣形成拉鋸。

「所以我才覺得你很麻煩。」

伸出左手掐住炎易雲的頸子,將他自地上提起,尼桑的曲指成爪的右手冒出黑色的火焰,緩緩地往他胸前的玉珮抓落。

清脆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一道人影瞬間落在尼桑身旁,完全沒有料想到會有第三者入侵的尼桑沒能在第一時刻內作出反擊,原本掐在炎易雲頸側的手臂傳來一陣灼熱的痛楚,迫使她鬆手向後退去。

左手臂被劃開的一道極深的傷口,被神氣所切開的傷口無法像以往一樣立即恢復,濁黑的血液不斷流出。怒目瞪向擅闖結界的不速之客,尼桑的眼睛彷彿要噴出火來,原先栗紅色的眼瞳也染上一片血紅。

「膽大妄為的人類,你將為這一劍付出代價。」

 

重新呼吸到空氣的炎易雲跌坐在地上不斷咳著嗽,抬頭想看清楚是誰出現救了自己,雙眼在勉強對焦之後所看見的竟是白膺手持長劍的背影。

「嘛~你如果需要人陪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一下,但可以請你不要誘拐我們家未成年的孩子嗎?」

擋在炎易雲身前的白膺帶著輕佻的語氣說完話,不等尼桑有所回應,便旋即又揉身上前一陣快攻,為的就是怕尼桑在重整旗鼓之後所發揮的實力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一邊將尼桑逼退,拉開她與身後炎易雲的距離,白膺朝身後的白璐下了一個命令。

「白璐,快帶阿雲離開這裡!」

在白膺的呼喚之下,白璐再次現形,抬頭望向剛才白膺躍下的方向,原本黑壓壓的空間上方,被白膺劈開了一道半大不小的裂縫。雖然只是透漏出一點點的光線,但那的確是唯一離開這個空間的通道。正當白璐打算運起神力拉著炎易雲從那道裂縫離開時,卻聽到他緊張地對著白膺問:「那你呢!?」

「囉嗦,你留在這裡只會礙手礙腳的!白璐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

徒手抓住險險往自己臉上招呼下去的鐵鞭,白膺顧不得被刺傷的手掌不斷流下鮮血,頭也不回地吼了回去。然而被徹底激怒的尼桑並沒有打算放任何一個人離開的意思,發出猖狂的笑聲。

「你以為他們走得掉嗎?」

尼桑一字一句地說著,彌漫在空間之中的瘴氣迅速飄往那道裂縫,擠壓著被切開的縫隙。

嘖地一聲,白膺一把扯斷自己胸前的紅繩,繫在上面的是他身上唯一一片鱗片,若非在剛才為了突破結界已經將他身上所有繪符用盡,他絕對不會想要動用這樣東西的。

「光之戟、炎之箭,去!」

將自己的力量以意念注入鱗片之中,白膺將它朝那幾乎已經被修復的裂縫拋去。霎那間,鱗片化為一道白炎之龍推開所有瘴氣,直直往那裂縫鑽去,衝撞出一道比原本更大的缺口!

「快走!這是命令!」對著白璐這麼下令,白膺頭也不回地衝向憤怒不已的尼桑,擋下她所有攻擊,即便自己也已經被鐵鞭上的刺鈎劃開數道傷口。

「膺叔──!」

望著白膺的背影發出一聲悲鳴,強烈的不安讓炎易雲不願就此離去。然而白璐卻已運轉神氣,周身爆發出銀白色的強光,炎易雲只覺得腳下一輕,周身刮起強勁的旋風,使得他不得不舉起手臂擋在眼前。當強光消失後,他和白璐已經重新站在校園的操場上。

不知道已經被帶到另一個空間多久,操場上已經零星出現傍晚時分會到學校運動的社區人士。體內的躁動在瞬間消失,四周也不再有令人難受的壓迫感,然而這一切卻絲毫也無法讓炎易雲感到開心。顧不得他人投射而來的異樣眼光,炎易雲對著常人看不見的白璐發出怒吼──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居然把膺叔一個人留在那裡!」

被炎易雲的怒吼所吸引,操場上的人幾乎都看了過來。睜著無辜的雙眼看著盛怒中的炎易雲,白璐彷彿就要哭出來一樣。

『那是主人的命令……』

「我們得回去幫他,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救他出來。」

炎易雲激動地對白璐說著,然而後者卻只是張著水汪汪的眼睛,帶著哭音地說出幾乎令他昏厥的話。

『白璐沒有龍鱗……』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uunhs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