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雲,休息一下吧。」

田地另一邊傳來沙耶的聲音,一旁的沙魯早就把鋤頭往肩上一扛,朝田邊的樹下衝了過去。

沙耶和沙魯是卡蕾娜和西魯的孩子,也是同胞雙生的兄弟。因為卡蕾娜的關係,他們的髮色和西魯以及其他村人的深色頭髮不同,而是和卡蕾娜一樣的淡金色長髮。當炎易雲看見他們的髮絲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時,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阿丞。

將沉重的鋤頭往樹底下一放,炎易雲舀起旁邊沙耶提來的清水,彎下身子就往自己頭下淋下。當頭瞬間淋下的清水舒緩了被太陽晒痛的皮膚,也讓炎易雲有點被晒昏的頭腦活了過來。

「西魯說我們下午可以不用再留在田裡幫忙,可以自由活動。」

抬眼看向早就拿著便當走向另一邊的大人們的西魯,沙耶把卡蕾娜準備的便當遞給炎易雲這麼對他說著。

「喔喔!那很好啊,我們可以帶阿雲去打獵!」

原本已經埋首在便當裡的沙魯在聽見沙耶所說的話之後,開心地抬起頭來附合著,只是塞了滿嘴食物的話說起來含含糊糊的。

沒有答腔,炎易雲只是對他們扯開一抹微笑,便開始吃起便當來。說真的,到現在他還是不大能適應這裡的食物,因為土壞貧乏的北方大地,所以種不出稻麥來。庫羅爾村裡的主食不是小米飯就是地瓜,單調的菜色總是會讓炎易雲感覺自己回到過去奶奶那輩口中所說的,艱苦的古早時期。

「阿雲應該會比較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吧。」撞了沙魯一下,沙耶對炎易雲這麼說:「其實你不用那麼勉強自己跟我們一起來下田的,看你的樣子之前應該從來沒做過田務,手都起水泡了吧?」

「總不能就這麼正大光明地賴在你們家,感覺很奇怪,而且我也該想想接下來要怎麼辦,我不能一直待在這裡什麼也不做。」

「你想回夜叉族嗎?」

聽出炎易雲話裡有想要離開的意思,一旁的沙魯又突然湊了過來,一臉興奮地看著他。

「我都說過不是夜叉族的了。」

「可是你明明就有著夜叉族才有的黑色眼睛。」

「說過不是說不是了。」將幾乎要貼上來的沙魯一把推開,炎易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啊~我倒忘了,卡蕾娜有說過你不是……」

「沙魯。」

沙耶突然開口打斷沙魯還沒說出口的話,而發現自己差點不小心把卡蕾娜交待過要保密的事給說出口後,沙魯連忙伸手捂在自己的嘴巴上,一對眼珠子還不忘往左右兩旁瞄了一下。

「對不起,我又忘了。」

沙魯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沒有再搭理總是少根筋的他,沙耶只是轉向炎易雲這麼對他說:「如果你想離開庫羅爾村的話,至少得先學會一些野外求生的技能,不然只怕你根本不但走不遠,而且還會很快就會又被西魯他們給抬回來了。」

當時炎易雲就是被上山祭神的西魯等人發現,才會帶回庫羅爾村的。原本為了保護僅剩的族人,村子裡是不會收留外人,但在卡蕾娜的堅持下,炎易雲就這麼在村子裡住了下來。只是村子裡除了沙耶和沙魯會陪在炎易雲身邊之外,其他人大多是避而遠之的感覺,就連西魯在出門之後也都不會和炎易雲有所交談。

「那我們下午就去打獵吧!正好可以讓阿雲練練弓箭,沙耶你說好不好?」

看著沙魯滿是期待的眼神,雖然沙耶知道他從頭到尾只是自己想要玩,但是這樣的提議卻也是可行之後便點了點頭。

一看到沙耶同意了自己的提議,沙魯便高興地歡呼出聲,但是一直沒有出聲的炎易雲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他總覺得自己好像不小心闖進了某個暑期魔鬼訓練營一樣了。

 

※      ※      ※      ※      ※

 

「咻」地一聲,沙魯架在弦上的箭疾射而出,原本在空中飛翔的野雁就這麼應聲跌落。一箭就射中獵物的沙魯發出興奮的歡呼聲後,便急急地往野雁跌落的方向跑去。

「我們也過去吧。」

對身後的炎易雲這麼說之後,沙耶也跟著追了上去。然而炎易雲卻握緊了自己手上的弓箭,遲遲沒有邁開腳步跟上去。

他不喜歡這樣,這種彷彿回到遠古時期的環境一再地讓他感到有股作噁的感覺,一想到雁子被利箭射穿的模樣,他就不想要跟過去目觸那種殘忍的畫面。他原本就不是個喜好肉食的人,那種血腥的畫面他更是敬謝不敏。

「阿雲?」

沙耶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即使再不願意,炎易雲仍然勉強自己跟了上去。然而當他趕到時,沙魯正好將射穿野雁的箭矢拔了出來,拔出插在腰上的匕首往還沒有死絕的野雁脖子上一抹,好讓牠順利斷氣。

雖然知道沙魯這麼做是為了縮短牠的痛苦,但是那樣的畫面對炎易雲而言還是太過於血腥,艱難地將視線從沙魯的手邊移開,炎易雲突然感覺到一陣反胃,差點將中午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來。

察覺到他的異狀,沙耶伸手扶住因為腳步不穩而差點跌倒的炎易雲,讓他靠著樹幹緩緩坐下。

「喂,你還好吧?」

似乎也發現炎易雲這邊不大尋常的反應,沙魯抓著野雁就靠了過來,然而他身上濃厚的血腥味卻讓炎易雲感到更加的不舒服,趕緊伸出手來將他推開。

「對不起,沙魯,能不能請你先別靠過來,我受不了那個味道……」

閉著雙眼的表情顯得有些不適,炎易雲語氣虛弱地這麼對沙魯說著。不斷傳來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神經,或許是因為七犽不只一次在他面對傷害別人,炎易雲對血變得十分敏感。

「你怕血?」

看著臉色在瞬間刷白的炎易雲,沙耶忍不住擔心地問著。

「對不起…不過我想我還是學習怎麼辨識草藥和樹果好了。」

二隻手往臉上拍打了幾下,稍微清醒一點的炎易雲呼出一口氣之後從地上站了起來。站在十步遠的沙魯手上還拎著剛才射死的野雁,同樣一臉擔心地望著他。

「阿雲你真的沒事了?」

「嗯。」

從地上站起來的沙耶嘆了一口氣,抓了抓頭髮之後一邊走向沙魯一邊無奈地交待著:「沙魯你先去水邊把獵物處理一下,裝進布袋裡,處理好了以後我們再帶阿雲去摘樹果吧。」

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這一對處心積慮想要教會自己野外求生能力的兄弟,但是能夠不用再繼續打獵對炎易雲而言還是件值得慶祝的事,只見他重重吐出一口氣之後,也跟上了前方兩兄弟的腳步。

北方大陸的氣候十分乾燥,對於在都市長大的炎易雲來說,其實是十分難以適應的環境。但是從他睜開眼看見卡蕾娜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後路了。如果想要活下去,想要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他就只能盡全力去學習、去適應這裡的一切,然後必須離開這裡,到傳說中龍族最後棲息的雲浮山去找阿丞。

「我還是很想知道耶……」

走在最前面的沙魯忽然開口說出沒頭沒尾的話,而且還回過頭來看向走在自己身後的沙耶和炎易雲。

「你又想幹嘛了呀?」

似乎是對這個雙生弟弟的好奇心感到有點頭痛,但是沙耶知道若是沒有安撫好他的話,這個耐不住性子的傢伙遲早又做出什麼驚人之舉來,只好無奈地回問他。

「反正現在這裡也沒別人啦,我想知道為什麼阿雲身上有龍珠嘛…卡蕾娜說過他不是夜叉族的,因為沒有尖耳朵,但是為什麼她沒有說阿雲不是龍族的?」

「你這不是廢話嗎?龍族的眼睛是琥珀色的,而且阿雲身上也沒有龍族特有的原生武器,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再強調了吧?」

「那…那顆龍珠是怎麼來的啊?」

好奇心旺盛的沙魯不死心地繼續問著,完全無視沙耶幾乎瞪穿他的眼神,直接就張著期待的大眼看向站在最後面的炎易雲。

「沙魯你真是夠了!」

「是白龍的。」

衝到沙魯身邊,沙耶一把揪著他的耳朵,正打算要好好教訓一下老是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弟弟的時候,炎易雲卻對這個問題做出了回答,並且那個答案還十分地令人吃驚。

「白龍!?」

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二兄弟忍不住重覆了一次這個名字。

「你說的是那個在百年前大戰之後就消失的白龍‧丞嗎?」

原本以為是自己聽錯,或者是炎易雲說錯人,三步併作二步地跑到他面前的沙魯忍不住再問仔細一點,卻沒想到炎易雲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做出任何更正。

「不會吧!?所以說白龍回來囉!?」

見炎易雲完全沒有否認的樣子,二兄弟突然露出欣喜異常的表情,完全不明白有什麼值得他們這麼高興,炎易雲只能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對只差沒跳起來歡呼的兄弟。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啊?」

「龍族以前一直是維持大陸和平的種族,但是在百年前大戰結束之後,青白紅黑四龍之一的白龍突然消失,之後龍族就躲進了雲浮山。現在白龍回來了,代表龍族也不用再怕被夜叉或是其他攻擊,因為他可是全大陸最會使用結界的人。這麼一來的話,我們這些被迫離開故鄉的族群,就又有機會可以回去了。」

興奮地跳到炎易雲面前,沙魯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臉上全是欣喜不已的表情。然而看到他們這樣,炎易雲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因為只有他知道阿丞現在的情形絕對不像他們所說的那樣,可以再去使用那麼強大的力量,更不用說他的龍珠還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我必須儘快趕到龍族,如果白龍真的必須用到力量的話,他一定會需要龍珠的,卡蕾娜說過龍珠對龍族而言就像心臟一樣重要。」

炎易雲所說的話像是一盆冷水一樣澆熄了二兄弟喜悅的心情,失去了龍珠的話,白龍也不可能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抵抗其他族群的攻擊,所以龍族仍然不可能重新介入大陸上各族的紛爭。

伸手握住被藏在衣服底下的龍珠,炎易雲回想著那天卡蕾娜對他說過的話,這顆龍珠可能會關係到白龍的性命,所以他必須儘快找到阿丞才行。但是現在的他一離開庫羅爾根本就是寸步難行,不論怎麼著急,不論他多麼想立刻去找阿丞也沒辦法。

正當三個人各有所思的陷入沉默時,一旁的草叢突然傳來些微的悉窣聲響,雖然也被嚇了一大跳,但是最先回過神來的沙耶連忙往發出聲響的方向跑去,一把將躲在草叢裡正打算偷偷溜走的人給拎了出來。

「米羅可!?」

不敢置信地看著被沙耶揪住衣領的米羅可,沙魯忍不住失聲喊出她的名字來。

「你偷聽我們說話?」

眉頭皺得死緊,沙耶用非常嚴肅的語氣問著一副快要哭出來的米羅可。

然而米羅可卻沒有回答沙耶的問話,只是用力搖了搖頭,雙手還緊緊抓在自己的裙擺上,扁著嘴努力地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看見她頭髮上沾滿了草叢裡的葉子和枯枝,而且衣服上也都是泥巴,背上還揹著裝草藥的竹簍子之後,沙耶突然愣了一下。

「你要去採草藥?」

聽到沙耶的語氣和緩了許多之後,米羅可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之後,用力地點了點頭,原本含在眼眶裡的淚水也因為晃動而掉了幾滴下來。

「自從長得像夜叉族的外人被卡蕾娜收留之後,爺爺就不准米羅可再去找你們,可是米羅可好無聊,都沒有人陪米羅可去山上採草藥了……」

嘴唇還微微翹起,米羅可楚楚可憐地說著,眼神還不斷地偷偷瞄向沙魯身邊的炎易雲。

「阿雲不是夜叉族的,如果是的話,卡蕾娜就不會收留他了。」

鬆開原本抓住的衣領,沙耶一邊伸手幫米羅可拍掉頭上的葉子和枯枝,還有衣服上不小心沾到的泥巴,一邊這麼對米羅可重申。

「那為什麼爺爺說米羅可不能和他一起玩?」

「村長對外人的戒心本來就比較重了。」

「可是米羅可也想交新朋友。」

走向炎易雲,米羅可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之後,露出大大笑容向他伸出友誼之手來。

「我是米羅可,你可以叫我小可就好囉~雖然爺爺不喜歡你,可是米羅可很想交新朋友。」

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那隻小手,炎易雲不由得看向沙耶,在他點頭示意之後也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了上去。

「好棒喔~這樣米羅可也多了一個新朋友了!」

「我看你根本只是想多一個人陪你上山採草藥吧~」

瞧米羅可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一旁的沙魯忍不住出聲調侃一下,不過米羅可也不反駁,只是對著他皺了皺鼻子,便跳到炎易雲的身邊,一手挽在他的手腕上。

「多一個人沒什麼不好啊,還是小魯你吃醋了?」

「誰要和你這個小丫頭吃醋啊,甩掉你這個麻煩精都嫌來不及了。」

沙魯一邊以言語挑釁米羅可,一邊還不忘對她做出鬼臉,氣得米羅可哇哇大叫之後追了上去,口裡還喊著要打扁小魯。

「他們看起來感情很好。」

「我們三個是一起長大的,沙魯愛玩的個性正好和小可很和得來。」

「嗯……」

發現炎易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沙耶的眼神雖然還是放在前方跑來跳去的二個人身上,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想太多,姆卡羅不是只對你這樣而已,你也看到了吧,卡蕾娜雖然有著和族人一樣的碧綠色眼瞳,但是她的血統並不是十分純正,所以當初在遷族的時候,要不是卡蕾娜在族裡多少還有點影響力,姆卡羅本來還不願意讓卡蕾娜留下來的。」

「姆卡羅……是族長嗎?」

「他充其量也只是村長而已,若不是族長死得太早,而小可年紀還小,根本就輪不到他出來。」

當沙耶在和炎易雲討論村長姆卡羅的時候,臉上露出十分不悅的表情,讓炎易雲直覺村長並不是個太好相處的人。

「喂~沙耶~阿雲~快過來,我們先陪小可去採草藥好了!」

老早就跑到大老遠外的沙魯回頭朝還站在原地的沙耶大聲喊著,還不忘高舉雙手在頭頂上揮舞著,一旁氣消的米羅可也跟著好玩地繞著他蹦蹦跳跳的跟著喊叫。

「小耶和小雲快來陪小可採草藥~~」

  一邊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沙耶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對炎易雲說:「走吧,再不快點跟上去,大概就等著被那二個傢伙給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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