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走到戰河,炎易雲一臉驚訝地問:「到戰河了嗎?」

「沒有,這只是戰河的分流,要走到戰河,依我們的路程恐怕還得花上二、三天。」

「喔……」

聽到沙耶這麼說,就算原本已經累到很想問能不能休息一下,也只得認命地把話吞回肚子裡。因為炎易雲很清楚,自己絕對是那個拖累行進速度的人。

「哥,既然都到河邊了,要不要休息一下,順便汲點水?」

回頭對炎易雲眨了眨眼,沙魯忽然對沙耶提出這個建議。聽見沙魯的話之後,沙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地,回頭看了二人一眼之後露出一抹瞭然的笑容之後點了點頭。

「也好,到河邊之後我們休息一下再走。」

在得到沙耶的允諾之後,炎易雲打起精神來跟上兩兄弟的腳步,再走出不過幾百公尺的路途之後,眼前豁然開朗,竟然是走出森林了。

因為在陰暗的森林之中待了將近半天的時間,剛接觸到陽光的時候讓炎易雲下意識地舉起手來擋在眼前,直到雙眼適應了樹林外的光線之後,才將手緩緩放下。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水面上長滿了浮萍,在涔涔流動的青水中微微地蕩漾著,底下不時可以看見有活潑的魚類遊弋,相互追逐著。還有些貪嘴的魚兒忽地躍出水面,將停留在水面上的飛蟲一口吞下,再潛入水中。

眼前這般情景,讓炎易雲不禁看得出神,因為這樣美好的河水及生態,在他原本的世界幾乎是已經不存在的。

「哇~有魚耶~我去抓幾隻來墊墊肚子吧?」

生性好玩的沙魯看見河裡不斷竄起竄落的飛魚,不禁心癢難耐地搓弄著雙手,也不等沙耶同意就開始動手脫去鞋襪,挽起袖子就往河裡跑去。

盤算著他們已經離清晨時發現的那些獸族人很遠,暫時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沙耶也沒有打壞自己小弟興致的意思,便解下身上行囊對炎易雲說:「我去撿些能用的木柴,你就先在這附近休息一下,若是想和沙魯一起下水抓魚也是可以的。」

「呃…我的話還是算了吧。」

轉頭看向在河裡一把揪住魚尾巴,提著亂跳的飛魚驚喜地大叫的沙魯,炎易雲的笑容有些僵硬。

開玩笑,依他的功力,下水大概只會淪落到被魚尾巴甩巴掌的下場吧,而且他也不想把身上的衣服像沙魯一樣全都弄溼。

「嗯,那你就先把水壺汲滿水吧。」

笑著這麼交待了一聲之後,沙耶便折回樹林裡撿取可以升火用的枯柴,而炎易雲則是往離沙魯較遠的河邊汲水,就怕一個不小心被他惡作劇給推下水去。

潺潺水流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瀲灩,挽起袖子的炎易雲蹲在水邊,將打開蓋子的水壺將水底壓去。雙手一浸入清涼的河水,原本已經有些萎靡的精神在剎那間恢復了一半。

將汲滿水的水壺鎖上蓋子之後,俯下身子用雙手掬起一把水潑在臉上,這時候他終於能夠了解為什麼電視劇裡的遊俠只要遇到河水,就一定會停下腳步來掬水洗面灌滌,因為那種感覺真的非常舒服。

突然間,那些漂浮在水面的青萍散開了,原本密集游動的魚類也像是被什麼東西所驚嚇到而往四處散開。看著水面上和水面下這一切不合常理的情形,炎易雲的神經不由得緊繃了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隨時會破開水面衝出來一樣──從浮萍散開的空間裡,一絲絲藍色宛如水草一樣的東西順著水流在水面下泛起,而且原本清澈的河水也開始出現淡淡的紅色。

正當炎易雲全神戒備,打算一有任何動靜就出聲將沙魯喊過來時,藍色水草突然停止不再前進,只是順著潺潺水流不停地擺動著。而方才被嚇得四散的魚群也沿著水流返回,而且還停留在藍色水草附近來回游動,搖頭擺尾地吐出一串氣泡,似乎在呦呦地說著什麼。

看著水流中被染上的顏色愈來愈深,炎易雲突然驚覺那是什麼東西,連忙跳入水中將浮萍全部撥開。被他的動作所驚嚇到,魚群以最快的速度急速擺動著魚鰭和尾巴落荒而逃。

將手伸入水中摸索,炎易雲果然摸到了心裡所猜測的東西,感覺到水面下傳來的重量,也不知道是哪裡生來的勇氣,雙手竟然就這麼用力一拉,將那東往岸上拖去。

水面破裂,一個臉色慘白的人從碧水中霍然浮起,剛才被炎易雲誤以為是水草的東西竟然就是他的頭髮,在脫出水面後溼黏黏地全沾在他的臉上。

好不容易把沉在水底的人從河裡拖上岸邊,炎易雲連忙將他臉上的髮絲拉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卻發現早就停了。大驚之下俯身去聽他胸前的心跳聲,所幸雖然微弱,卻還是有在跳動著。

「阿雲,這是怎麼回事?」

在河水另一邊抓魚抓到一半的沙魯在炎易雲突然跳入水中時就已經發覺不對勁,當他看見炎易雲居然從河裡撈出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來,連忙將手裡還在掙扎的魚往岸上一扔,朝炎易雲跑了過來。

「小魯,他沒呼吸了,可是還有心跳,怎麼辦?」

「鮫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著被撈起來的人頭上那特殊的髮色,沙魯不敢置信地低喃著。幻界大陸上唯一擁有水藍色髮絲和眼瞳的,只有居住在大陸南方滄溟裡的鮫人一族,但是現在卻出現在北方森林裡。

「鮫人?」

「居住在南方大海裡的深海種族,一般來說都是以半人半魚的相貌深居在滄溟之中……」往鮫人身邊蹲下身子,沙魯伸手將他耳後的髮絲拉開後,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他還有呼吸,你看。」

順著沙魯的視線看去,炎易雲發現在鮫人的耳朵後面,大約是頭頸相交的地方佈滿了細細的鱗片,而且看上去似乎還有一道細小而狹長的裂縫,正一張一合地緩慢動著。

「鮫人在水裡是用鰓呼吸的,必須到陸地上一段時間之後才會改由鼻子呼吸。」

沙魯一邊對炎易雲這麼解說著,一邊開始動手解開鮫人身上的腰帶。剛才是因為在水底下,所以從他身上流出來的鮮血全都被河水洗去,但是現在一被拉到岸上,不斷從腰側傷口泊泊流出的鮮血將他身上的白色衣服瞬間染紅。

「小魯,你看地上。」

在鮫人所躺著的地方,原本佈滿淺色沙粒的地面竟然也在剎那間被鮮血所染紅,抓著鮫人的肩膀將他的上半身抬起,沙魯發現他的背上有著數道驚人的傷口。像是被野獸的利爪所抓出來的傷口從右肩直達他的左腰側,在破碎的衣服底下,可以看見他那幾乎已經血肉模糊的背。

「傷得好重…阿雲,你去幫我把包包拿來。」

「好。」

為了不再去碰觸到鮫人背上的傷口,沙魯沒有再讓他躺下去,而是將他的頭枕在自己胸前。盡量放輕自己手上的力道,開始動手解開鮫人身上的衣服。

「拿來了。」抓著被沙魯扔在樹下的行囊跑回來,炎易雲拉開束口看向沙魯問:「要拿什麼東西出來?」

「用黑色的皮紙包住的那一包東西,裡面有一小包一小包的止血粉,拿一包出來拆開給我。」

被掀開的衣服上還沾黏著血肉,似乎是扯動到傷口引發痛楚,沙魯懷裡的鮫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反射性地顫動了一下。

接過炎易雲遞過來的藥粉,沙魯先往傷口較為不嚴重的腰側灑下一些,吸收了鮮血的藥粉在瞬間化作像是藥膏一樣的東西附著在傷口上,減緩了血液流出來的速度。

「阿雲。」沙魯將剩下的藥粉遞給炎易雲,「我這個方向不處理他背後的傷口,你來。」

在炎易雲接過藥粉之後,沙魯開始伸手將鮫人的上衣完全脫下,過程中已經附著在傷口上的衣物扯痛了昏迷中的鮫人,只見他緩緩地睜開雙眼,握住沙魯原本在動作的右手。

「你…是誰……」

湛藍色的眼眸看上去似乎還沒有對焦,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之後,氣息不順的鮫人不由得咳起嗽來。隨著他突如其來的劇烈動作,腰上的傷口再次迸流出鮮血,而背上不斷被扯動的肌肉更是讓炎易雲幾乎無法直視,連忙捂著嘴巴轉過頭去。

「我們是族行者,沒有惡意。你現在傷得很重不要隨便開口說話,得先接受治療。」

沙魯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將炎易雲手上的藥粉抓了過來,沒想到正當他要將藥粉往鮫人身上倒下時,卻被他伸手一拍,整包藥粉就這麼飛灑在空中。

「你做什麼!?」

完全沒有料到鮫人會這麼做,沙魯又驚又怒地瞪著他。

「沒用的,傷口上有摩羯的劇毒…若在還沒解毒的狀態下止血的話……我就只能等著毒發身亡了……

將被掀開的衣服重新拉回披上,鮫人伸手撐在地上想要爬起來,卻是使不上力,只能又跌坐回原地。

「摩羯的毒是什麼?解不了嗎?再這樣下去,他只怕會失血過多而死吧?」

看不下去的炎易雲伸手制止又想嘗試從地上爬起的鮫人,神色緊張地轉頭向看沙魯。

「放手…流這麼一點血…我還死不了……你們若不想死的話…就趕快離開……」

摩羯是南方的原生種族,他們擅長使毒,同時也是醫術高手,然而和藥師一族不同的是,摩羯一族的鮮血是最強的毒藥,至今在大陸上仍然找不到可以化解摩羯劇毒的藥草。但那也只限於藥草而已,摩羯的血毒,還有一種東西可以壓制下來。

「你給我聽好,身為藥師一族的我,是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傷者送死的。」

碧玉一般的眼神直直地盯著躁動不已的鮫人,沙魯突然伸手拔出綁在小腿上的匕首,刀尖緩緩劃破他的手心,鮮紅的血液在瞬間如同紅色珠子般地從傷口中迸出。

「沙魯!?」

「你做什麼!?」

幾乎是同一時刻,鮫人和炎易雲發出驚呼,無法理解沙魯為什麼要突然做出如此自殘的舉動來。

沒有給予任何回應,沙魯伸手按住鮫人的後腦勺,將他往自己的肩上壓,並且將被劃破的左手繞到鮫人的背後,讓自己的鮮血滴在他的傷口上。

滴落在鮫人傷口上的鮮血並沒有像一般正常情況地順著皮膚滑落,而是像被吸收似的,瞬間消失在令人不敢直視的傷口上。

「喝下去。」

「你……」

睜大湛藍色的眼瞳瞪著從沙魯緊握的拳頭中不斷泌出的血珠,鮫人完全無法理解他的動作。

「我是藥師一族的沙魯,藥師一族鮮血可以解開你體內的的摩羯劇毒,快點喝下去。阿雲,壓住他。」

在沙魯的喝令下,炎易雲總算是回過神來,將雙手按上鮫人的肩膀阻止他的掙扎。而單膝著地蹲在鮫人面前的沙魯則是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掐住他的臉頰使力將他的嘴巴捏開,讓鮮血滴進他的嘴裡。

由於之前失血過多,鮫人就算死命掙扎也無法從炎易雲和沙魯的箝制中掙脫,只能任由沙魯不斷地將他的鮮血灌進自己的口中。直到沙魯認為差不多了,才鬆開掐在鮫人臉上的右手,並且解開原本束在手腕上的布條包在自己左手的傷口上。而好不容易重獲自由的鮫人則像是被嗆到似的,猛烈地咳個不停。

「呼…這樣應該可以了。」

臉上露出些許疲態,沙魯無力地朝身後坐下。

「藥師一族…不是在十多年前就已經被滅了嗎?」

好不容易順過氣之後,鮫人一臉疑惑地看著坐在地上,臉色同樣不是太好看的沙魯。

「是被滅了沒錯啊,只是你運氣好遇到我而已。」似乎不願意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沙魯開口反問眼前的鮫人:「鮫人一族不是應該居住在大陸南方滄溟裡嗎?為什麼你會出現在北方森林?

「南方滄溟嗎……早就沒有那樣的東西了。」

湛藍的眼瞳在提到南方滄溟的時候,神色瞬間暗淡了下去,發出像是自嘲一般的笑聲,陷入沉默。

「鮫人也被滅了?」

沒有回答沙魯的問話,鮫人只是緩緩地移動一下自己的身體,發現原本沉重得像是被縛上鉛塊的四肢在短短的時間內已經恢復知覺,甚至也可以順利從地上站起來。

「謝謝你,藥師一族的沙魯。」由衷地說出自己的感謝,鮫人轉而看向伸手將沙魯扶起來的炎易雲,對於那一對漆黑如夜的雙眸產生敵意。「擁有黑色眼瞳的這位,也是藥師一族的族人嗎?」

「我不是藥師,不過也不是夜叉,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算是哪一族的。」

看著炎易雲一陣搶白,沙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炎易雲而言,這樣的問題大概是被他歸類為討厭的話題之一了吧。正打算開口詢問鮫人的姓名時,沙魯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

身體突然打了個寒戰,寒意不斷襲來,難以言喻的感覺一陣一陣的衝擊著胸膛。按在胸前的右手感覺到皮膚底下的心臟正在劇烈地跳動著,彷彿就像是不斷鳴響的警鐘。

「沙魯?」

似乎是發覺到沙魯的氣息突然變得十分不穩定,連表情也變得嚴肅,炎易雲忍不住出聲詢問。

「阿雲,帶著鮫人先走,你們沿著這條河流的下游走去,在戰河旁等我和沙耶。」

「咦?」

「沙耶出事了,難怪他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抓起地上的行囊往炎易雲的懷裡一塞,沙魯迅速地對他交待:「我和沙耶會合後就會追上你們,你快帶著那傢伙走,要是被追上就麻煩了。」

「不要去,他們的目標是我,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快點離開這裡。」

拉住轉身就要離去的沙魯,鮫人露出慌張的表情,剎那間,沙魯彷彿在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看見深刻的悲傷。

「依你那副模樣,是想去送死的嗎?」嘴角上揚,沙魯露出頑皮的笑容。「你放心好了,在這座森林裡,就算是獸族也抓不到我的,你還是趕快跟著阿雲離開這裡吧。」

輕輕掙脫鮫人的手,沙魯的身影陡然掠出,轉眼消失在森林之中。

以驚人的速度在茂密的樹林裡奔馳著,沙魯將手伸進懷裡取出那顆綻發出強烈光芒的琉璃珠,不斷地閃過高矮不等的枝枒,沙魯一刻也不敢耽擱。緊緊握住手心裡的琉璃珠,感受著它傳來的灼熱感,沙魯只能在心裡祈求著自己能夠及時趕到沙耶身邊。

 

 

「我們走吧。」

走到鮫人的面前,炎易雲對他這麼說。

「為什麼…你們甚至連獸族為什麼要追趕我都沒問就這麼貿然出手救了我,這樣做值得嗎?」

全身無法克制地顫抖著,鮫人的頭低垂著,長長的髮絲遮去了他的表情。

「小魯說過了,藥師一族不可能見死不救……不過我不是藥師就是了,正確來說,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只是一個從異界掉落的人類罷了。」

「異界……?」

「不曉得,是從別人的口中聽來的,那些狙擊我的人,或者是原先守護在我身邊的人是這麼說的。」聳肩說著,炎易雲拉起鮫人的手繞過自己的頸後,將他撐了起來。「我還不曉得你的名字呢。」

「詢問別人的名字之前,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是種禮貌。」

「是是~我是炎易雲,你可以和沙魯一樣叫我阿雲就好。你呢?」

「波臣……」

「咦?」

「鮫人一族的波臣,那是我的名字。」

側過頭看著自稱為是波臣的鮫人,炎易雲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住在海裡面的鮫人名字叫做波臣,還真是絕妙的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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