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神鳴山是眾神長眠之地,山上棲有兇猛異常的神獸──獅鷲,也因為如此,神鳴山向來是大陸種族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然而身著銀色軟甲的男子卻看不出絲毫畏懼,深藍色的短髮隨風擺動,一雙琥珀色的眼瞳看不出他的情緒。

『真沒想到會是你。』沒有開口,但是空氣中卻迴盪著一道低沉的聲音。『已經多久了呢?真是沒有想到會有再見到你的一天吶……濂樂。』

被喚作濂樂的男子沒有回答獅鷲的話,卻在看見獅鷲那雙閃耀著金色光芒的眼瞳時,忍不住緊斂雙眉。

「你的眼瞳顏色改變了。」

『是的,因為那一位回來了,正因如此,我才能夠與你對話。』

單薄的嘴唇抿成一直線,濂樂不是不清楚獅鷲所指的那一位是誰,只是到現在他仍然無法確定那一位的歸來,是否又會為神幻大陸掀起另一個狂瀾。

似乎是可以察覺到濂樂的心思一般,獅鷲低聲笑了起來:『你在擔心什麼呢?失去龍珠的那一位,充其量也只是一半的「龍」而已了,不是嗎?如果硬是要取回所有力量的話,只會被強大的力量反噬,這不就是當初你們以龍珠祭天,將我從赤煉之中召喚出來的目的嗎?』

獅鷲本不屬地上之物,而是鎮守於冥門之外的神獸,百年前神幻大陸上的劇烈爭戰驚動了介界之中的神靈。為了鎮守命喪於赤煉之火底下的亡魂,殘存的龍族以那一位的龍珠做為祭品,幻化為獅鷲之心,讓牠長年鎮守在神幻大陸最北處的神鳴之山。

百年來,龍珠的力量也在牠體內逐漸暗淡,而牠的意識也隨之陷入沉睡,只留下因為契約之力而存在的本能,依然忠實地鎮守在這原本應該是離上天最近的聖地,卻在百年前搖身一變成為至煞之地。

直到數日前那一位再次出現,喚醒了龍珠的力量及牠的意識,然而當牠甦醒過來時,那一位卻已經離開。眼見所有人受到命運之輪的牽引,而無力地邁向終點時,不禁令人感到不勝唏噓。

「夠了。」

似乎是不願意提起過去,濂樂出聲制止,隨後將目光投往山下,從剛才一落在神鳴之山時,就一直隱約嗅到空氣中的腥臭氣息。

『感覺到了嗎?自從神之眼閉上之後,這樣殘忍而血腥的事情就不斷地在這塊大陸上重覆著。』

在遠古的傳說中,創世神創造了幻界,同時賦予各個種族一個特別的力量。在創世神用盡力量,化為星塵消失之前,他將自己的雙眼留下,為他繼續守護著這片熱愛的土地。他的左眼化作太陽,成為了盤據在東方的龍神,而右眼則是化作月亮,成為月一族所敬奉的月神。

然而大陸上其他族群們因為覬覦那崇高無上的力量而發動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種族戰爭,在那樣黑暗的時代裡,月神選擇了逃避,帶著族民遠離戰亂,退出神幻大陸,只剩下龍神獨自面對大陸上那些如狼似豹的瘋狂族群。

雖然在龍神的帶領下,龍族成功地平息了大陸上的戰亂,並且稱霸整座大陸,然而在大戰期間親手了結無數族群性命的龍神,為了向創世神懺悔,拖著筋疲力竭的身軀往神鳴之山飛去,最終在神鳴山前渙散為星塵回歸大地。

往後的數千年間,龍族遵奉著龍神之命,一直努力維持著神幻大陸表面上的和平,但是卻忽略掉那抹不斷侵蝕著內心的黑暗。直到名為雲焰的焰龍自孕育著龍族新生命的永恆之泉誕生,再也沒有人能夠停止命運之輪的轉動。

一把赤煉之火從天而降,在沒有人能做出任何反應之前,龍族就這麼自大陸上消聲匿跡。大陸上的其他種族只知道在百年前鷹族對龍族發動激烈戰事後,鷹族幾乎滅絕,而青白紅黑四龍之一的白龍突然消失,受到重創的龍族就此躲進了雲浮山,卻沒有人知道其中被龍族刻意隱瞞的真相。

幾乎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不斷被夜風帶上神鳴山頂,即使是濂樂也無法一眼望穿山底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是怎樣殘忍的屠殺才會造成如此濃厚的血腥味。在雲浮山拔至九天之前,他原本是受命平息神幻大陸戰亂,奠定和平基礎的戰將,然而此時的他卻彷彿雙腳生根似的,遲遲無法飛身至山下去阻止那一場血腥。

早在御天付出雙眼為代價,捨棄東方大陸、龍族數千年的故園,將雲浮山升拔至九天之上時,就已經決定龍族將從神幻大陸的歷史舞臺上退出,如今他又有什麼樣的理由去介入。

『唉…曾經誓言以清清濯漣洗淨大陸之邪惡的青龍也已經被黑暗所遮蔽光明了嗎?』

將濂樂的躊躇看在眼裡,獅鷲語氣顯得十分無奈,那樣的語氣讓原本站得筆挺的濂樂身形微顫。

在御天以雙眼作為代價,得到迦樓羅的協助下將雲浮山拔至高空中之後,都已經過了將近一百年的時間。在那片高空中,時間對他而言彷彿就像是不存在一樣。他將自己深鎖在幽宮之中,日復一日地以弈棋強迫自己無視九天之下,那些弱小族群受到戰火迫害、遭到異族屠殺時,對著東方蒼穹所發出的祈求與悲鳴。

『為了逃脫龍之一族的宿命,既使要昧著自己的良心也無所謂了嗎?』言語中帶有一絲惆悵,獅鷲低頭望向一片漆黑的山腳:『如果我告訴你,生性溫和的藥師曾經對那一位伸出援手,並且收留他。身為龍族戰士的你是否就會願意打破規戒,也出手阻止這一場殘忍的殺戮呢?』

陡然回過頭來看向低頭望向山下的獅鷲,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瞳透露出震驚的神情,濂樂再也顧不得龍族已經退出神幻大陸的約束,瞬間往山崖縱身一躍,銀白色的軟甲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異常醒目的亮光,身影霎那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傻子,若說這幻界還有誰能逆轉命運之輪的話,也只有在最初推動巨輪的你們而已了……』

 

 

銀藍色的身影在黑夜中急掠,濂樂的心已經很久沒有跳得這般急促了,然而隨著距離的縮短,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更加沉重,在一片死寂的神鳴山下更顯詭譎。

縱然一路從雲浮山趕往北方神鳴已經耗去濂樂不少體力,他的腳步卻不敢有絲毫停歇,仍然一路急奔至藥師一族隱居的庫羅爾村。

在月色的映照下,整座村落陷入一片死寂,濃濃的血腥味瀰漫在空中,更令人感到一陣心驚。濂樂甩了甩頭,撲鼻的腥臭味讓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究竟是誰如此殘忍狠下殺手,讓原本寧靜避世而居的小小村落如今一片腥紅。

果然還是太晚了……。

往內走去,映入眼簾的是宛如煉獄一般的情景,顯然村子在剛受到襲擊時有試圖作過抵抗,橫臥在街道上的大多是成年男子的屍首。胸前的皮肉被撕裂開來,心臟已經被人挖走,有些屍體更是殘缺不堪,手腳像是在生前被人硬生生扯斷似的,牆邊滿是被撥濺上去的血跡。

只是看過一眼,濂樂便難受地移開視線。

又是一群瘋狂地以為大啖藥師之心,喝下藥師之血就能夠同時吞噬掉其靈力以獲得力量的瘋子。

然而那樣的悲痛只是瞬間,當琥珀色的雙眼再次睜開時,一道冰藍色的螢光從濂樂的右手掌心竄出。當他將手掌平舉於胸前時,掌心裡的光芒瞬間大盛,一柄透體清澈宛若水晶製成的長槍從藍光中現影。

充沛的水氣剎那間圍繞在濂樂身邊,當他的右手緊握住長槍的同時,呈半透明的槍身從掌心之下開始浮現符文般的碧藍圖騰,轉眼間佈滿整個槍身。

百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戰爭所造成的死靈至今濂樂仍不敢忘,懷有怨恨之心的亡者無法得到安息,如果放任他們滯留在北荒大陸的話,不知道又會引發什麼災害。不忍心讓藥師一族在死後仍然被悲痛和仇恨所束縛,濂樂口中輕聲吟頌著古老的鎮魂之歌,同時舞動手中長槍,在空中帶起一波波水紋。

當產生的波紋消失之後,原本鞭笞著北方荒漠的冷風突然變得柔和,應該是乾燥刺骨的夜風在瞬間充滿水氣,在不斷的輕撫之下將村子裡的血腥之氣逐漸吹散。

滿天閃耀的星子以及綻放冷冽清光的月亮被突然飄來一朵雲層所遮蔽,風中挾帶著溼冷的氣息,只見那雲層越積越厚、越變越大,不消一刻已經將整個天空完全覆蓋。在不斷擴大的雲層底下,風中混雜著青龍獨特的水之氣息。

「願上天所流下的淚水能洗淨你們心中的憤恨,安息吧。」

結束了冗長的鎮魂之歌後,濂樂逆舉手中長槍,槍矛指地以自己為中心劃下一道圓圈。隨著他的動作,在他所站的土地浮現一道結界,迸發出銀白的閃光直通天際。霎時雷鳴震耳欲聾,猶如千軍萬馬洶涌而至的滂沱大雨重重擊在地上的。雖然是連睜開眼睛都成問題的傾盆大雨,然而在雨水中所挾帶的清冽神氣卻將滿村的血腥沖刷乾淨。

  在那一刻,劈裂天空的白光伴著雷鳴照亮了濂樂那雙琥珀色的眼瞳,帶著莫名的情緒,一言不發地看著藥師一族的屍首在雨水的潑撩下逐漸消失形體,化作陣陣螢光穿越不斷擊落的閃光,消逝在風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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