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臉上手上不時被周圍的枯枝掃過,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感,炎易雲仍然緊緊閉著嘴巴,努力調整自己的腳步不想再去拖累到別人。只是不論他再如何苦撐,體力終究有限,胸腔內的空氣像是全部用盡似的,只留下刺痛火熱的感覺,就連喉嚨也乾渴得彷彿要裂開一樣。

就在他以為自己再也撐不下去,想要鬆開緊握住波臣的手時,耳邊突然傳來淙淙流水聲。

「終於。」

倚在樹旁的波臣一邊喘著氣,一邊忍不住發出驚嘆。鮫人的體力本來就不好,更何況他的雙足上的傷口並未癒合,經過剛才一番折騰,又開始隱隱作痛。拉著同樣上氣不接下氣的炎易雲走出森林,遠方的天空雖然已不見月亮蹤影,卻也還未開始轉白。

跟著波臣走出森林之後,炎易雲終於看見了所謂的戰河,雖然光聽名字就能猜想得到會是一條非常洶湧的河流,但是炎易雲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如此遼闊。

黑色的巨浪奔騰翻湧,耳邊只有狂風巨浪的怒吼聲,一望無際的戰河波濤洶湧,不停奔流而去的河水底下宛如有戰鼓在擂動,催動著那些一波波的黑色巨浪不斷向前推去。

「這個…就是戰河?河水那麼湍急,我們要怎麼過去?」

「必須要搭梭舟才可以平安渡過戰河。」原本想要就這麼拉著炎易雲去尋找設於河道下游的梭舟站,但是又怕到時會就這麼和沙耶沙羅走散,波臣在回頭望向森林一眼之後,還是決定多等一會兒。

「我們再等一下,若是天亮時他們還沒趕上,我們就必須往下游去找梭舟站。」

「嗯。」

鬆開和波臣緊握的雙手,炎易雲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或許是因為走出森林的關係,也或許是因為戰河旁水氣充沛,吸進肺腑裡的空氣帶著一股清涼的感覺,讓人瞬間清醒不少。

因為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摔進戰河裡,炎易雲在離河道一段距離的地方,撿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地方坐下。雙手環抱著膝蓋將下巴靠在上面,炎易雲的腦海中不斷掠過這陣子發生過的一切。打從莫名奇妙地掉到這個名為幻界的地方之後,好像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雖然目前為止也不過近十天而已。

好想趕快找到阿丞…如果這時候他在身邊的話就好了……

「阿雲!!」

耳邊忽然傳來波臣的喊叫,語氣中有著莫名的驚恐,炎易雲抬起頭來看向他,卻在促不及防之下被一股重力撲倒在地。胸前像是被人用力地踩在上面一樣,所有的空氣在瞬間全被擠出體外,左手也被不名物體壓著,傳來劇烈的疼痛。

直到這時,炎易雲才看清楚自己居然是被一頭灰黑色的巨狼給撲倒在地,佈滿利爪的前足一隻踏在自己的胸前,讓他根本無法有所動作,而另一隻前足則是踩在他的左手,力道之大幾乎踩碎他的手腕。

轉過頭朝波臣看去,發現那抹水藍色的身影正穿梭在狼群之中,幾次試圖突圍衝過向自己,卻都無法如願,甚至還白白被狼爪抓破皮肉,從衣服底下滲出斑斑血跡。

可惡…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沒用……

看著波臣矮小的身影穿梭在狼群之中奮戰的樣子,強烈的不甘湧上心頭,炎易雲將還能活動的右手伸往腰側,拔出那在離開庫羅爾時卡蕾娜贈予的匕首,一刀朝巨狼的前足劃去。

然而早有警戒的巨狼並沒有被匕首斬傷前足,僅僅被劃開一小道傷口,饒是如此卻也引發牠的殺意。只見那灰黑色的獸毛以驚人的速度縮回體內,露出像是皮膚一樣的東西,這頭灰黑色的巨狼居然就這麼在炎易雲的面前變身成人形,只是他的雙手仍然維持獸爪的模樣,頭上也還留著狼耳。

完全沒有吃驚的時間,恢復為人形巨狼一手扭住炎易雲握住匕首的右手,巨大的力道幾乎將他的右手扭斷,承受不了劇痛的炎易雲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匕首就這麼跌落在地。

掐著炎易雲的脖子將人從泥地上拉起來,高大的狼人冷笑地將他高高舉起,似乎非常享受炎易雲因為缺氧而不斷掙扎的動作。

「那伊!放開他!!」

明明就只差幾步遠卻救不了炎易雲,波臣只能眼睜睜看著炎易雲的掙扎變得愈來愈微弱。就這麼一個分心,波臣手上以水氣凝成的冰刃被其中一頭巨狼死死咬住,當他心中一驚,想要返手抽回時,其他狼群早已一撲而上,將體力大量流失的波臣制伏在地下。

勉強睜開眼睛看向波臣,炎易雲發現波臣身上的衣服又再一次被鮮血所浸溼,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手腳上滿是被狼爪所抓破的傷口,不斷滴落的鮮血在地上形成小小的血泊,那樣的傷害讓原本臉色就有些蒼白的波臣看上去更加虛弱。

「啊啊~我原本也沒有打算要殺他的,從頭到尾我的目標就只有你一個人,但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敢對我動刀。既然有勇氣在我面前拔出匕首,就該有能力與我對戰,就算死了也是活該。」

被喚作那伊的狼人發出尖細的聲音,在對波臣說話的同時不斷加重手上的力道,眼看著就要把炎易雲的脖子給捏碎時,手心卻傳來一股灼熱的感覺,讓他不由得稍微鬆開緊掐在炎易雲脖子上的手。同時,從炎易雲因為掙扎而敞開的衣襟裡,那伊看見了幾乎令他鬆手將炎易雲拋在地上的東西。

被銀絲纏繞的琥珀色珠子綻放出淡淡的澄光,圓潤的表面流動的光芒隱約散發出力量。珠子本身不斷發出一股力量推拒著那伊,幾乎讓他就要鬆開掐住炎易雲的手。眼神中閃過驚疑不定的神情,那伊突然伸出另一隻手握住炎易雲垂掛在胸前的珠子,一把將它扯下。

「居然…居然是龍珠。」抬起眼重新打量著炎易雲,然而那伊從他身上卻找不到任何龍族的特徵,除了他胸前這顆龍珠以外。

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憤怒,卻遲遲呼喚不出在人界時遭受到鬼族攻擊時所爆發的力量,就在炎易雲對眼前的困境一籌莫展時,那伊居然就這麼扯下自己垂掛在胸前的龍珠,還來不及開口阻止他取走龍珠,一股不陌生的熾熱氣息在龍珠離身的瞬間突然在體內爆發。

熾熱的火焰在體內燃燒著,隨著火焰的律動,心跳的速度也逐漸加快。不知名的力量在體內翻騰著,一陣比一陣更為激烈的脈動衝擊著全身的神經。不斷從波臣體內流出的鮮血,和記憶中柊千歲渾身浴血的模樣重疊,炎易雲深切痛恨著自己的無力感。

不屬於人類的力量,足以將天地萬物在瞬間燃成灰燼的火焰瞬間從炎易雲的體內向外衝出,驚人的高溫逼得那伊不得不鬆手將他甩出,然而圍繞在他周圍的二股赤白火焰在瞬間結成二條火蛇,分別衝向那伊和另外那群壓在波臣身上的狼群,將他們狠狠地撞飛出去。

隨著力量的爆發而不斷浮現的幻象和眼前的景象交互重疊,縈繞在耳邊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的細語。為了保持自己的意志清醒,炎易雲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漆黑的眼瞳在火焰的映照下呈現一片血色,在他的注視之下,原本氣焰高張的獸族不由得心生怯意。

重獲自由的波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然而從喉嚨湧上一陣鐵鏽的味道,噁心的感覺讓他不住咳嗽,每次咳嗽都會伴隨著鮮紅的血沫從嘴唇中溢出,同時產生一陣劇烈的痛楚,胸中像被火焰灼燒一般熾熱。

胸前的骨骼發出悲鳴,鮫人瘦弱的身軀禁不起狼人的重壓,波臣想起了剛才被狼群粗暴地撲倒時所聽見的清脆聲響,也許是因為衝擊而折斷的肋骨傷到內臟了吧。

「阿雲……」掙扎著想要走向炎易雲,然而身體卻不聽使喚,劇痛幾乎奪走波臣的意識。

眼見天邊已呈現一片魚肚白了,那伊露出了冷徹的笑容,拔出揹在背上的鋼刀:「看來不先解決掉你不行了。」

話還沒說完,那伊的身形已經閃到炎易雲面前,速度之快與他龐大的體形完全不成正比。只是當他一刀往炎易雲頭頂劈落時,卻在距離他僅僅數公分的地方再也砍不下去,銳利的刀鋒像是砍在一面牆上,進退不得。圍繞在炎易雲周身的熾熱氣息在瞬間卷上大刀,由鋼鐵所製成的大刀被燒得一片透紅,刀鋒也在瞬間蜷曲。

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無法分辨出種族的少年,看著他身上不斷被釋放出來的力量,以及那一雙瞬間變成血紅色的眼瞳,那伊突然想起了幾乎已經被所有人遺忘的那個人──

「雲焰!?」

幾乎是同一時刻,其他未被火蛇擊中的狼群發出咆哮撲向還浮在空中的炎易雲,圍繞在他身旁的火焰卻像是有生命般地再次集結成數條火蛇撲向不知死活的狼群,只聽見牠們發出數聲悲鳴,往後直直摔了出去。

有些比較幸運的撞在岩石上昏死過去,但是有些卻是不慎跌入戰河之中,在轉眼間被轟鳴的濁流所吞噬。那伊的眼角瞄到了這個情景,不由得大驚失色地發出怒吼。

「你這傢伙!」

強烈的怒氣迫使那伊動用到體內那股力量,在他那高大身軀周圍開始浮現有如黑霧一樣的東西,轉化為驚人的力量注入他手中鋼刀,只不過轉眼一瞬的時間,刀鋒上的缺口完好如初。二股相斥的力量在近距離的交鋒下產生激烈的爆炸,就站在那伊面前的炎易雲迴避不及,就這麼被猛烈的爆炸衝擊撞上,向後摔去。

不給炎易雲任何喘息的空間,那伊舉起手中鋼刀狠狠朝他的胸口猛然揮下,帶著恨意從牙縫中擠出這麼一句話:「早該死絕的傢伙。」

原本可以擋下那伊的攻擊,甚至可以給予重創,但是炎易雲卻在聽見這句話,看見他眼底的恨意時,停下了所有動作,甚至當那伊的鋼刀劃過他的胸前,帶起一陣血雨時也沒有感覺。

「阿雲──!」

顧不得助骨斷裂的疼痛,波臣衝向因為反作用力而被拋向戰河的炎易雲,拼了命地伸出雙手拉住他下墜的身形。然而因為大量失血而失去力量的他根本就拉不住炎易雲,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手中墜入巨浪奔騰翻湧的戰河之中。在那伊還沒來得及阻止他之前,渾身是傷的波臣就這麼縱身躍入黑色巨浪之中。

站在河岸上冷眼望向底下不停奔流而去的河水,一望無際的戰河波濤洶湧,方才躍下的身影在瞬間就被黑浪所吞噬。瞇起眼睛看向自己手中的龍珠,那伊發現它已經不像剛才一樣綻放出澄光,就連表面流轉的光芒也消失了,若不是剛才親眼所見,根本就無法讓人想像這是一顆龍珠。

方才被火蛇擊中,幸運沒有跌進戰河的狼群只剩下三兩頭,只見他們一一恢復成人形之後,按著傷口走到那伊身後站定。其中一人抬眼看了看那伊,瞥了一眼河水說:「深海之珠又追丟了,這下他掉進戰河裡,要找可就難了。」

「不要緊,深海之珠怎麼也比不上龍珠珍貴,就拿這顆龍珠回去給那個人吧。」

「那可不行。」

清冽的聲音在眾人背後響起,讓那伊不由得一陣僵直,對方居然可以在不讓他察覺的情況下,站在他們的背後。當那伊轉過身想看看是誰有那樣的能耐時,卻在看清楚站在眼前的這個人時,吃驚到說不出話來。

深藍色的短髮隨風擺動,身穿銀色貼身軟甲及水藍色長袍的男子手持長槍站在距離他們不到十步遠的地方,一雙琥珀色的眼瞳看不出他的情緒。只見他舉步走向那伊,朝他伸出沒有持槍的左手──

「我不想再次動手,但那顆龍珠必須回到主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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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uunhs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