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樹皇心裡還在納悶的時候,炎易雲的臉上開始出現表情,原本睜開的雙眼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閉上,握緊拳頭的身體不斷顫抖著,咬緊牙關彷彿在承受著什麼難以忍受的壓力。
那一瞬間,炎易雲突然發出一聲驚呼,整個人突然站立不穩地往後摔倒。跌坐在地上的他不斷張口喘息著,望向水池的眼神中流露出惶恐。
樹皇低頭看向那一片純白的水池,原本平靜無波的水面重新泛起波紋,在那一圈圈的漣漪之下,隱隱浮現一抹人影。蒼白的臉上帶著清冷的表情,一頭宛如烈焰一樣的紅色頭髮在風中飄揚,滿是血色的雙眼空洞無神。然而影像卻沒有維持太久,在水波再次盪開的時候,一切又恢復原狀。
瑤樹之顛寂靜無聲,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炎易雲沉重的喘息。他的臉色慘白,緊握住的手心裡滿是冷汗。
剛才他彷彿跌進了錯亂的時空之中,親眼目睹了一段痛苦的過去。
那個和自己擁有相同容貌的那個人,總是不斷重覆出現在自己夢中的那個人,他所擁有的力量,竟然是那麼強大而可怕的。帶著強烈的悲傷與痛苦,他所釋放出來的,是足以燃盡天地間所有生命的赤煉之火。
可是,那個人的一切對自己而言卻仍然是陌生的,對炎易雲而言,不過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了一段故事。然而不知道這一切的樹皇還是開口問他,語氣裡帶有一絲期待──
『想起來了嗎?那些你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最好這種情況可以叫做想起來……」
雖然覺得這麼回答很沒有禮貌,但是炎易雲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剛才失去意識的瞬間,雲焰的過去猶如走馬燈似地浮現在他眼前。又或者可以說是,他的意識彷彿透過白樺之鏡回到過去。但是二者都稱不上是「想起」什麼,充其是也只是「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已。
「我之前就老是夢見那個叫做雲焰的人,然後也一直有某些看都沒看過的人莫名其妙地叫我雲焰……但是我什麼也不記得,什麼也不知道,即使這樣你還是認為我就是他嗎?」
看著炎易雲那雙仍然是黑白分明的大眼,樹皇沒有回答他。
「幹嘛那樣看著我?」
被樹皇那閃著精光的眼神給看到全身都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從地上爬起來的炎易雲忍不住回了他這麼一句。
『不明白呀…為什麼即使是透過白樺之鏡的洗鍊,你卻仍然是這個模樣呢……難道未來真的是無法被改變的嗎?』
當樹皇重新閉上雙眼,發出宛若嘆息一樣的聲音時,一道帶著淡淡花香的微風突然在炎易雲身後卷起。
回過頭去,炎易雲看見木樨的身影從傳送陣裡浮現。
「父親大人……」
『你來這裡做什麼?』似乎不是那麼願意木樨在這個時候出現,樹皇的語氣裡有些不悅。
「父親吶…難道您忘了百年前的祭天了嗎?」
百年前,為了鎮守命喪於赤煉之火底下的亡魂,殘存的龍族在雲焰死後,以他的龍珠做為祭品,將鎮守於冥門之外的神獸獅鷲召喚至神幻大陸,讓牠長年鎮守在神幻大陸最北處的神鳴之山。
這樣重要的事情,樹皇竟然忘了。
「失去了象徵心臟的龍珠,又如何指望能真正喚醒他體內沉睡的靈魂呢?更不用說,他曾經穿越過介界裡的靈魂之流,靈魂碎片早已經不完全了呀……」
木樨的眼神裡閃爍著淚光,百年前的事就像是才在昨天發生過而已,那時候的自己因為背負著族人的包袱而不敢對雲焰伸出援手,只能躲在這不見天日的琁淵底下,透過白樺之鏡眼睜睜看著他召來赤煉之火,最終命喪族人手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是不會同意的。』
「父親大人,百年前的袖手旁觀,讓木樨痛苦至今,這一次不論您怎麼說,木樨都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木樨的臉上露出決絕的表情,但是她的一席話卻也讓樹皇平靜無波的臉上出現一絲怒意,原本就顯得單薄的嘴唇更是抿成一直線。
然而木樨卻像是故意忽略掉樹皇的怒氣一樣,振振有詞地接著說:「千百年前龍神寧願孤軍奮戰至最後一刻,就是不願意降下滅天之火造成生靈塗炭,現在您又怎麼忍心眼睜睜看著龍族滅亡,讓幻界走向虛無永夜」
『夠了!』
樹皇的聲音迴盪在瑤樹之顛,和之前輕緩的語氣截然不同,飽含怒氣的迴音震得炎易雲雙耳發疼。
「呃…有話好好說……別這樣。」
雖然覺得自己被徹頭徹尾地無視了,不過炎易雲還是很認真地插話,試圖緩和樹皇和木樨之間僵冷的氣氛。只是他在出聲之後就發現自己有講跟沒講一樣,樹皇和木樨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仍然是一語不發地互相面對面陷入沉默之中。
突然間,木樨就這麼跪了下去,那動作之快連炎易雲也被嚇傻了。
「如果父親擔心杌爾德一族從命運中脫離的咒誓會因為木樨的恣意妄為而破除,那麼就請您將木樨額頭上的樹皇印記抹除,這麼一來,木樨的所作所為就再與族人無關了。」
木樨低垂著頭一字一句輕聲說著,語氣雖然不重,卻帶著無法被撼動的決心與意志。樹皇沒有回答她,也沒有任何動作,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們二人就只是維持同樣的動作,彷彿周圍的時間全都停止了一樣。
一直站在旁邊觀看的炎易雲在那時候卻忍不住再次打量起這名看似年輕的樹皇之女,木樨。原本以為她大自己不過幾歲,可是就剛才她和樹皇間的對話聽來,似乎又已經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她甚至知道雲焰的過去。
現在站在瑤樹之顛的木樨,氣質和在樹屋裡看見的木樨截然不同,清秀的臉龐上帶著決然的表情,不再有那頑皮嬉笑的神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樹皇終於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再次迴盪在空中的聲音聽起來帶著沉重的疲憊──
『或許樹人本來就無法做到完全的切割吧,不論是七千年前的我,或是現在的你。算了,你去吧。』
還沒搞清楚樹皇話中的含意,炎易雲的眼前突然亮起一陣強光,刺得他就算舉起雙手擋在面前,仍然可以感覺到眼皮之外白茫茫的一片。同一時間,他的腳底一輕,整個人像被一股力量托住,輕柔而緩慢地向外推去。
當炎易雲再次睜開雙眼時,已經被樹皇送出瑤樹之顛,身旁只剩下同樣一臉錯愕的木樨。
「呃……現在是……?」
帶著一臉問號,炎易雲看向木樨,而後者則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容後看向他:「父親同意讓我帶你去取回龍珠了。」
「咦?」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有進入狀況的炎易雲頭上冒出更多的問號,然後又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一掌拍往自己的胸前,「啊,龍珠!阿丞的龍珠被狼人拿去了!慘了,我居然都忘了!」
沒有想到炎易雲會突然像火燒屁股似地發出慘叫,這回倒是換木樨愣了一愣,張大了雙眼瞪著他好一會兒之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要不是你身上的傷口好了,這麼一拍不痛死才怪。」
被木樨這麼一說,炎易雲才想起自己的身上還像木乃伊似地纏滿了紗布,低頭看那自己那隻依然按在胸前右手,好奇地用力壓了壓之後,他再次爆發出一連串的驚疑聲。
「咦咦咦?什麼時候好的?怎麼都不會痛了?」
被炎易雲誇張的反應逗得笑出聲來,在好不容易順過氣之後,木樨這麼對他說:「你也看到了吧?瑤樹之顛上面幾乎沒有色彩。」
經木樨這麼一提醒,炎易雲想起來自己剛被帶到樹皇那裡時,的確是對那一個純白的空間感到吃驚不已。
在那個空間裡的一切都是雪白的——那樣的顏色幾乎讓人幾乎感覺不到存在,那樣奇異的空間裡,彷彿連時間都凝固了。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木樨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炎易雲只能瞪著一雙好奇的眼神望向她。
「杌爾德的時間從進入琁淵那刻起就已經停止了,那是一種將全族之人從命運中拔離的咒誓,然而那樣的法術卻也伴隨著可怕的反噬之力。在靜止的空間當中,顏色會逐漸消失,回歸最初的純白,同時我們也將失去七情六慾。其中又以樹皇所居住的瑤樹之顛最為明顯,若以琁淵外面的時間來算,你已經進去那裡七天了。」
「七天!?」
「是的,再加上白樺之鏡的靈氣洗鍊,你身上的傷口才會好得那麼快。」
炎易雲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前,進入瑤樹之顛前只要一走動就會扯動傷口的疼痛已經完全消失,就算用力按在原本的傷口上也不會感覺到痛,看來似乎真的是癒合了。
「真是神奇……。」在對自己上下其手好一陣子之後,炎易雲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抬頭看向木樨,「你說我被樹皇找去已經七天了,那在這段期間裡,波臣醒過來了嗎?」
「醒是醒了,你現在要去看他嗎?」
  「當然!」再怎麼說,波臣會受那麼重的傷都是因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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