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和上次不同的是,原本毫無生氣地沉在水底下的那抹人影,現在已經清醒過來,魚一般靈活的身影穿梭在鏡湖底下,身後的藍色長髮在水中漂浮著,有如水草一般。
「波臣!」看見波臣恢復生氣,炎易雲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連忙跑到湖邊出聲呼喚。
原本在湖中悠游的那抹身影在聽見他的聲音之後,便破開水面探出頭來,臉色雖然還帶著些許蒼白,但那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看樣子你的情況還比我好的樣子,一醒來沒看見你,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獲救呢。」從水裡浮現的波臣臉上帶著笑意,一掃之前眉宇間的陰鬱神情。
「嘿~那時我剛醒來,沒在樹屋裡看見你的時候還不是也被嚇死了。」
一個站在陸上,一個還沉在水裡,炎易雲和波臣相視好一會兒之後都笑出聲來。大難不死之後,看到彼此還能生龍活虎地站在自己面對,是比什麼都還是值得令人開心的事。
笑聲漸歇之後,波臣從水裡走出來,髮絲上的水珠在光線的折射下閃耀著光芒,有那麼一瞬間炎易雲還真的覺得波臣很漂亮。
「幹嘛一副看傻眼的樣子?」伸手拍向炎易雲額頭,波臣語氣裡仍然帶著笑意,「木樨殿下說你被樹皇找去了,他有跟你說些什麼嗎?」
沒有想到波臣會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炎易雲倒是傻了一下。
樹皇雖然是對他說了不少話,但卻沒幾句是聽得懂的,反而是透過白樺之鏡所看見的「過去」讓他耿耿於懷。
當初自己會被趕出庫羅爾村,就是因為有著和雲焰一樣的容貌,那個老到幾乎站不穩腳止的老村長說過,是那個叫雲焰的人降下赤煉之火將龍族毀掉的,他是帶來毀滅的死神。
沙耶也曾說過,被赤煉之火所肆虐過的土地寸草不生,再也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也因為如此龍族才會從大陸上消失,使得各族群間的和平在一夕間崩毀,許多弱小族群被迫開始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透過白樺之鏡,他也確實看見了「雲焰」,知道他為何召來那幾乎燃盡天地間一切生命的火焰,然而他現在卻感到不知所措--樹皇所說的話他不是全然不懂,只是那樣的人真的是他的過去嗎?
「波臣…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的前世是雲焰的話,你會怎麼樣?」炎易雲囁囁嚅嚅地開口,卻在看見波臣的臉上浮現震驚的表情時,急忙接著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只不過可能因為我不小心長得和他很像,就不小心被認作是他也說不定。」
「雲焰嗎……是了,如果是雲焰轉世的話,就能說得通為什麼你身上會有白龍的龍珠,而且又能以真炎之力擊退那伊了。」波臣臉上的震驚表情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
「咦?什麼意思?」
「白龍丞,是在雲焰死後消失的,」一直站在旁邊的木樨突然接下去這麼說:「透過白樺之鏡你也看到了過去發生的一切,赤燃天自許龍神,為了取得神力不惜對族人出手,逼得失去理智的雲焰降下赤煉之火。而當時為了阻止毀天滅地的赤煉之火,神龍王御天不得不親手了結自己的好友,並且……」
「並且將其龍珠取出,於神鳴之顛祭天,召來冥門神獸獅鷲,以鎮亡魂三千。然白龍丞終不忍好友神魂消散,便帶著靈魂碎片消失。」波臣悠悠地接過木樨的話尾,湛藍色的雙眸閃爍著異色光彩看向炎易雲,「雖然我不曾經歷過那場驚天動地的戰事,卻也曾經從書上看過,而父親就是在那時候將所有族人遷入深海之中,為免受到波及。」
「是啊…所以我…我就算有力量也不能用,這是會帶來毀滅的力量……」
「你想要毀滅幻界嗎?」湛藍色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炎易雲,但語氣卻是平緩的。
「怎麼可能!?我現在只想要……」本來想說自己只想要趕快找到阿丞,搞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後,回到原本的世界繼續過自己的生活。然而話才說到一半,炎易雲卻想到,現在的他不就已經知道這一切前因後果了嗎?可是知道之後又該怎麼辦?想要一走了之卻又像是沒那麼簡單了。
「那不就好了嗎?」波臣露出無所謂的表情聳了聳肩,像是對炎易雲沒有說完的話一點興趣也沒有。
「咦?」
「過去的事情我們來不及參與,想要插手也做不到,但如果你真的是雲焰轉世,就代表你擁有足夠的力量去改變現況。」稚氣未脫的臉上顯現出與波臣年齡不符的表情,投向炎易雲的眼神中帶有一股鎮威人心的光芒。
「我?怎麼去改變?我連力量都不會控制,而且我要是隨便使用力量還會害到在我身上設下結界的人……」
「所以我才要帶你去取回屬於你的龍珠,現在的你會感到慌張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你還沒有想起一切,也還無法自由地使用體內那股力量。當你取回龍珠之後,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的。」
炎易雲沒忘記木樨在瑤樹之顛和樹皇起爭執的原因,只是直到現在他的心裡還是一點真實感也沒有,不諭怎麼想都想不到自己會是雲焰的轉世。現在居然還跑出一個樹皇的女兒要帶自己去取回龍珠,總覺得自己離回家之路愈來愈遙遠了。
「是呀,有木樨跟著你,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咦?你不跟我走嗎?」
「我想過了,之前清漣要我去找龍族或月族,只不過是要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目標,而我卻妄想找到龍族之後回去復仇。」波臣笑著搖了搖頭,蒼白的臉上有著難得的平靜,「再說依我現在的身體狀況,跟著你們也只是累贅,說不定路上還會繼續遇到想要搶奪深海之珠的人,倒不如留在鏡湖養好傷之後再去找你們。」
「波臣……」
「去吧,如果真的能夠讓神幻大陸恢復成以前的模樣,到時我就可以重返滄溟,或許除了我以外還能找到其他殘存下來的族人也說不定。」
就這樣,木樨在交待琴葉要好好照顧留在鏡湖裡的波臣之後,就帶著炎易雲離開琁淵。因為走在木樨的前面,所以他並沒有看見琴葉望向木樨的眼神是那樣淒然,彷彿木樨這麼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似的。
 
※     ※     ※     ※     ※     ※
 
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天空中帶有一絲亮白,直到剛才為止還覆蓋在大地上的夜色已經在漸漸褪去。黎明在不知不覺間降臨,晨曦像一雙手輕柔地撫摸著大地,將一切生命喚醒。站在戰河邊低頭看向河道裡不知流往何處的滾滾黑水,既使是濂樂也忍不住嘆出一口氣。
還是感覺不到雲焰的氣息。
離開雲浮山已經好幾天,雖然現在就算他這個青龍王沒有留守在族裡也不會發生什麼大事,只是對白龍的擔心讓他愈來愈心神不寧。若不是擔心身上帶有結界的雲焰會危及到白龍的性命,有好幾次他真想就這麼直接回雲浮山去。
在他身後的巨石下,藥師一族的遺族正倚偎在一起陷入深沉的睡眠,這七天下來他們緊跟在自己的身後寸步不離,在期待一次又一次落空之後,他們的眼神中失去光采。濂樂突然很好奇,如果讓這二個孩子知道,他們口中的阿雲是百年前召來赤煉,幾乎將龍族盡滅的傢伙之後,他們是否還能用如此純潔無瑕的眼神看向那個人。
眼角餘角瞥見沙魯瑟縮一下的身體,濂樂的眉頭稍微皺了一下之後,便卸下自己軟甲上的披肩覆在二人身上。
為了苟延殘喘地活下去,龍族早就已經決定不再插手介入大陸上所發生的一切事情,然而在自己離去之後,這一對年紀尚輕的藥師兄弟是否能夠靠著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卻沒有人能保證。
──為了逃脫龍之一族的宿命,既使要昧著自己的良心也無所謂了嗎?
神鳴山顛,獅鷲帶著失望語氣對自己所說過的話還猶然在耳,沉重的壓力幾乎讓濂樂喘不過氣來。可是他又能做些什麼呢?不過是無能為力罷了,不論是百年前或是百年後。
突然間,身後的戰河黑水傳來不尋常的聲音,讓濂樂立即趕回河岸邊,低頭望向那一片波濤洶湧。
原本深不見底的黑水瞬間突然閃爍著碧綠色的光芒,粼粼波光之中彷彿映照出一條通道,從河底最深處通往河面。洶湧的波潮中似乎有什麼要出現一樣,瀧瀧水聲中隱約出現波波聲響。
四周的時空彷彿在剎那間停止了,戰河裡的波濤洶湧在瞬間像是被莫名的力量所阻擋,陷入一片寂靜,清澈的河水不再有一絲波瀾。慢慢地,覆蓋住整個河底的碧綠色直接映照在水面上,在河面的中心漸漸泛起一絲波紋,使原本已經平靜的河水再一次翻騰起來。無數的氣泡帶著聲音翻湧而上,二道人影就這麼從河水中一躍而出。
征戰將軍的本能讓濂樂瞬間釋放出力量,水紋槍也從掌心下現形,然而當他看清楚那二抹落到河畔邊的身影是誰時,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卻不由得露出愕然的表情。
「百年不見了,濂樂將軍。」
碧綠色長髮隨風而揚,金色如陽光般的眼睛隱含著無法言喻的情緒,木樨面帶微笑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一如百年前般英挺的青龍王。
「木樨之姬?你為何從琁淵裡面出來?杌爾德一族不是已經……」
「這一次無關杌爾德,我將依個人的自由意志而行。」
木樨的語氣十分堅決,那一瞬間,她眼神裡的光采幾乎灼痛了濂樂。下一刻,炎易雲的驚呼聲將他的神智喚回──
「沙耶、沙魯!」
剛被木樨透過琁淵和戰河之間的通道帶出來時,站在河岸上的炎易雲只覺得一陣頭昏眼花,好不容易站穩腳步之後,看到濂樂身後的那對雙胞胎便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
在炎易雲經過濂樂身邊的時候,後者的表情明顯一變,順勢迴過身看著他衝向那對雙胞胎的背影。
「除了頭髮和眼睛的顏色以外,他的容貌幾乎沒有改變,就連眼神也還是那樣清澈。」沒有忽略掉濂樂那一閃而逝的表情,木樨走到他身邊這麼說。
「………」
感覺到有魔掌不停拍在自己臉上的沙魯睜開迷濛的雙眼,卻在看清楚是誰之後忍不住興奮地發出一聲驚呼──
「阿雲!是阿雲,我不是在作夢吧?」
「當然沒有,還是要我再多打你幾下,把你打清醒點?」
「喂喂喂,」連忙伸手抓住炎易雲那隻又要往自己臉上招呼下去的手,沙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還打?你不會是想這樣報答我們連日來不眠不休地找你吧?」
「噗~」雖然被沙魯的話逗笑了一下,但下一秒炎易雲就緊緊抱住眼前這一對雙胞胎,「看到你們二個也沒事,真是太好了。」
「是啊…能再看見這麼有元氣的阿雲真是太好了。」沙耶伸手拍拍炎易雲的背,同樣笑著這麼回應後,便又想起另外一個應該是和炎易雲走在一起的人,「咦,怎麼只有你,波臣沒和你在一起嗎?」
「他…他留在琁淵裡養傷,不跟我們去龍族了……」
「琁淵?」突然冒出來的地名讓沙耶和沙魯異口同聲地重覆一次,睜大了雙眼疑惑地看向炎易雲。
「呃…就是……」被二兄弟同時這麼盯著瞧,炎易雲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琁淵是什麼地方,只好轉過頭去求助似地看向仍站在一臉笑吟吟地看向他們的木樨。
直到這時候沙耶他們才看見站在濂樂身旁的木樨,那一頭碧綠色的髮絲以及額頭上的葉紋,讓沙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樹人!?是了,琁淵,戰河底下的幽簾之境。難怪我們就算使用琉璃珠也感應不到阿雲的存在,原來是樹人將他救走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喃喃自語,沙耶想起以前卡蕾娜對他講述過的遠古傳說。
只是另一邊的炎易雲還不及鬆口氣,沙耶說出來的那句話再次讓他的神經繃緊,一雙手不停地往自己的身上翻,卻在發現原本穿著的衣服早就已經換成琴葉拿來的長衫後,不由得垮了一張臉。
「慘了……我不但把龍珠搞丟,連卡蕾娜給的琉璃珠都不見了……」
「琉璃珠本來就不屬於你,就算不慎遺失也會重新回到月神手中。至於龍珠我已經從獸族手中取回,現在快點跟我一同返回雲浮山去吧。」
截至剛才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濂樂終於出聲,為了尋找雲焰人影,他已經拖延返回龍族的行程長達數日了。
聽見這段話的炎易雲吃驚地放開沙耶和沙魯,從地上站起身來看向濂樂,一直到那時候他也才發現濂樂有著一雙和丞一樣的琥珀色眼睛。
「你是……?」
「青龍濂樂,奉神龍御天之命來尋回龍珠並且帶你返回族裡。」
「是要去龍族嗎?這樣就可以見到阿丞了?」
打從跌到這個異界開始,炎易雲就無時無刻在想著要早一點與白浩丞聯絡,這時候再聽見濂樂這麼說,開心之餘就要走向他,卻被木樨橫身擋住。
「濂樂,你先帶著白龍的龍珠回雲浮山,他必須先跟我去一趟神鳴之山。」
濂樂原本已經舒緩的眉頭在聽見木樨說的話之後忍不住再次糾結起來,態度堅決地對木樨說:「無論如何我都必須立即帶他回去,而且你想帶他去神鳴之山做什麼?」
「濂樂,你不會希望杌爾德從白樺之鏡中所看見的未來成真的,為了阻止陰影的侵蝕,我必須帶著他去取回雲焰的龍珠。」
「唰」地一聲,突然浮現在濂樂手中的水紋槍指向木樨,琥珀色的眼瞳裡閃爍著戒備的神情。
「你想去破壞封印。」
「難道你不想要改變龍族的命運嗎?如果你還願意試著去改變,而不是隨波逐流的話,就讓我帶著他去取回屬於他的東西。但是我向你保證,封印不會被破壞。」無視濂樂手中的水紋槍,木樨一字一句清楚而緩慢地說著。
「你如何保證百年前的事件不會重演?而且取回龍珠的代價你負擔得起嗎?」
「百年前杌爾德袖手旁觀才會讓造成無法彌補的錯誤,如今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了。你放心,我知道取回龍珠必須付出什麼代價,也已經準備好了。」
又是那樣無所畏懼,直接而坦然的眼神,有些難耐地將目光從木樨身上移開,濂樂在看了炎易雲一眼之後,默然地轉身離去。
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炎易雲幾乎要開口叫他等一下,比起去拿回什麼龍珠的,他更想要早點見到白浩丞。但是只要一想起在瑤樹之顛所發生的一切,以及和樹皇、波臣的對話,就不得不壓下想要跟著濂樂一起返回龍族的渴望。
「呃,那現在的意思是,我們要往回走嗎?」雖然感覺氣氛有點怪,而濂樂又什麼話也沒說就這麼離開,沙魯忍不住開口問炎易雲。
「嗯……因為我好像有某樣東西掉在神鳴之山,在去龍族之前得先去拿回來。」還不曉得要怎麼向沙魯解釋自己和雲焰的關係,炎易雲並沒有對木樨為什麼要帶他返回神鳴之山這個舉動多作說明。
雖然行程裡額外多了沙耶和沙魯二個人,卻也沒有給木樨帶來太多困擾,在一陣挾帶著清香的旋風卷起之後,四個人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傳送陣之中。
戰河黑水仍然滔滔不絕地流往未知的方向,瀧瀧水聲彷彿是咆哮一般。在翻騰的水面上,一抹纖細的身影從宛如白色霧氣一樣的銀白光芒裡出現,身後一頭幾乎長及足裸的銀白色長髮隨風撫動,一雙金色的眼睛安靜地看著這一切事情的發生。
「只要還沒有發生,未來都還有機會被更改,或許這一次堅固的命運之輪真的可以被逆轉也說不定。你說是嗎,卡蕾娜?」
  在那個人平攤向上的掌心裡,一顆琉璃珠綻發著銀色光芒,彷彿在回話似地發出些微的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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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要開始忙出差、比賽、檢定和一堆有的沒的
為了自己好,我已經把兼差的工作給推掉
我還沒放棄投稿的事情,所以仍然會努力把第三部生出來,讓故事做一個完結
而我相中的那家出版社正好不喜歡悲情故事,雖然我一路寫來愈寫愈沉重就是...Orz
但是我會好好思考第三部要如何收尾的,也很謝謝願意看我寫的小說的人m(_ 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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