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明明都是殘存下來,同樣發誓效忠御天的龍王不是嗎?」
「晴琦不是龍王,白龍王是丞。」
原本只是在自言自語,卻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回答,嚇了一大跳的卯真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沒好氣地瞪向無聲無息坐在窗沿上的邢。
「下次進來前能不能先打聲招呼呀?」
「我打從一開始就跟著你們了,是你自己沒發現而已。」從窗沿上面輕巧地一躍而下,邢雙手環胸地走向卯真,「卯真,我看你還是打消和晴琦交好的念頭吧。」
「怎麼說?」
「御天本來是不要我多嘴再去提過去的事,但是我想你還是應該要知道一下比較好……」
「到底是什麼事情?要說就快點啊,拖拖拉拉的。」
「晴琦早在赤燃天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選擇昊天當王,而且那一天她親眼目睹了龍神大殿裡所發生的事情,所以她是不可能和任何一個龍王交好的。」
「咦?可是她明明都服侍在御天身邊……」
「誰知道呢?或許只是互相制衡吧。」
聽完邢講的話,卯真陷入沉思當中,如果說晴琦因為已經認定死去的昊天才是王,那麼她對所有效忠御天的人保持距離就情有可原。但是讓卯真不明白的卻是晴琦在面對自己、或是濂樂時的明顯敵意。
就算今天她禮貌上地幫自己療傷了,卻還是一刻也不願多逗留。
一想到這裡,卯真就覺得全身沒勁。龍族殘存下來的人都那麼少了,為什麼就不能像一家人一樣和樂融融呢?
 
※     ※     ※     ※     ※     ※
 
在離開紅龍王卯真的赤殿之後,晴琦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這些年來她幾乎沒有踏出過御殿,就如同那裡鮮少有人會踏進去一般。只是現在濂樂就在那裡,所以她寧願在外面遊蕩,也不願意就這麼回去看見那個人。
不論是青龍王或是紅龍王,都讓她感到深惡痛絕。
翻騰的心思讓晴琦無法凝聚心神,恍然間磕碰到一級石階,讓晴琦差點腳下不穩地跌倒在地,連忙凝神穩住身形。重新凝聚起感知之後,眼前浮現的景象卻讓晴琦動彈不得,只能張大那早已經失去光明的空洞雙眼望向前方──
神龍偏殿……昊天大人曾經住過的地方………
伸手推開塵封已久的紅漆大門,沉重的吱呀聲在空曠的別院裡聽起來特別清楚。晴琦舉步跨過門檻,打量著仍然保有百年前模樣的別院。
只是如今景物依在,人事全非。
或許就如同御天所說的,時間能夠沖淡一切,這一百年來她深埋在內心深處的仇恨已經不像以前一般熾熱,不會再夜深人靜時灼痛著她的心。
可是真的能夠這麼簡單的就忘記嗎?
『我們不應該擁有那麼大的權力,所謂的生殺與奪,不該由龍族來做出決定。』
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總是閃耀著令人眩目的光采,既使在親眼目睹族人醜惡的一面時,仍然抱持著能夠改變一切的信心。可是最後他換來的又是什麼?
晴琦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過了百年,就連她也變得懦弱了。可是這盤棋卻早已經下到最後一步,就算是她想要翻盤也來不及,更何況最先起手的,就是御天本人!一想到這裡,晴琦便再不猶豫地轉身朝百年前,興起這一起風波的起點走去──也該是做個了斷的時候了。
 
 
雖然邢剛剛才苦口婆心地勸告完,但是當他前腳一離開赤殿,卯真便後腳跟著離開,而且還是四處去找晴琦的身影。
在攔住數個族人詢問之後,卯真得知晴琦是往神龍偏殿的方向走去。如果還不知道晴琦早就認定昊天為王的話,自己可能不會多想,可是現在卻已經從邢口中得知後,再聽見晴琦重新回到昊天故居的消息反而讓她不由得感到一陣悲傷。
她實在無法想像如果御天在自己面前死去的話,她是不是還能夠像晴琦一樣堅強地活下來。
或許是出於好奇,也或許是出於同情,卯真的腳步就這麼朝神龍偏殿移去。不論邢怎麼說,畢竟她還是想要和晴琦當上朋友的。
只是當她抵達偏殿時,晴琦卻早已經離開,空蕩蕩的神龍偏殿裡什麼人也沒有。站在殿門口嚥了一口唾液,卯真還真的沒進來過這裡,當初若不是紅龍一支的族人幾乎都死完了,也輪不到她來當紅龍王。所以不論是看輩份或是能力,她都沒有資格踏進來這神龍偏殿,只能站遠遠地偷看。
「原來這神龍偏殿也是佈置得很雅致的嘛……」
雕欄玉碶琉璃瓦,一應俱全。彷彿被不知名的力量所牽引著,卯真一邊打量著偏殿裡的景色,一邊往裡面走去,完全忘記自己是為了要追誰才踏進來這裡的。
卯真穿過一道又一道的殿門,驚訝於這裡的一切竟然保存得那麼完美,一如百年前。窗櫺上、几臺上,依舊一塵不染,彷彿在這偏殿裡,時間早已經被凍結一樣。當卯真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停在某一扇房門前,那只是很普通的一扇門,普通得讓卯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剛才一路走來所看到的房門上,都或多或少地有刻上些許圖騰,但是眼前這扇卻是樸素無華的紙木門。
下意識地伸手推開房門,門外的光線瞬間從敞開的房門流瀉進去,也讓卯真能夠藉由這一點亮光,看清楚房間裡的樣貌──
那是一間佈置得很簡單的小小書房,唯一比較奇特的是牆上的架子上擺滿了一座座燭臺,就連桌面上也擺了一座三層燭臺。
「哪裡來這麼多燭臺的?燈芯的顏色還真是奇特。」
看到燭臺裡那些藍色的燈芯,卯真忍不住好奇地伸手摸去,卻在碰觸到燈芯的瞬間,從指尖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感。彷彿燈芯上附著了某種強大的力量,在她伸手碰觸的瞬間炸開來。大吃一驚的卯真瞬間將手縮回來,指間已經焦黑一塊,看上去竟然像是被真炎所灼傷一樣。
「這燈芯上面居然殘留著真炎之力……」
還在沉思這些燭臺的由來時,書房裡卻開始產生異變,從被卯真碰觸過的那座燈臺開始,燃起一簇簇火苗,整間書房在剎那間燈火通明。被嚇了一大跳的卯真往後退開數步,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異象。
恍然間,她看見有一道身影翩飛在暾暾火光之中,帶著那樣溫和的笑意望向坐在書案前的另一個人。
「殘像!?」
從那頭赤紅如火的髮色,卯真認出那是雲焰,至於坐在書案前含笑而望的那個人,則是這座神龍偏殿的主人,昊天。
沒有想到自己會在無意間觸碰到雲焰殘留在燭臺裡的力量,進而引發這一幕幻象,卯真連忙退出書房,順手將房門帶上。
維持同樣的姿勢好一會兒,卯真靠在房門上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可是剛才所看見的,那二個人臉上的笑意卻深深烙進了她的腦海裡。雖然只是匆匆一瞥的殘像,但是坐在案前的那個人卻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氣質。剎那間,卯真突然能夠了解為什麼晴琦會選擇昊天。
「啊,晴琦!」
卯真雙手還按在門上,突然想起自己跑來神龍偏殿的目的,忍不住大叫出聲。正當她打算轉身離開,趕快去找到晴琦時,一點細微螢光突然從房間裡飄了出來。只見螢光繞著卯真轉個幾圈之後,便迅速地往某個方向急掠過去。
「咦?是要帶我去哪嗎?」
卯真愣在房門前好一會兒,卻在驚覺那螢光竟在轉眼間去得遠了之後,連忙拔腿跟上去。
 
※     ※     ※     ※     ※     ※
 
龍神大殿,斷壁殘垣,經過無情戰火的洗禮之後,昔日的繁華己不複見,只剩下淒涼殘景。和其他宮殿別院不同,御天並沒有讓人將坍塌的龍神大殿修繕還原,而是任由它一如百年前赤煉降臨後破敗倒塌。
殿堂上樑柱東倒西歪,原本由白石碶成的牆面也被燒得漆黑一片,晴琦跨步走進主殿,雖然只是一道門檻,卻彷彿讓她穿越時空,重新走回百年前。痛苦地閉緊雙眼,就算不想要去看見,腦海中仍然不斷浮現一幕幕過往記憶──
 
 
在所有人都以為夜叉餘族被殷州所率領的赤軍給活埋之後,再也隱忍不下去的鷹王辛格爾終於下令對龍族舉兵,才剛結束一場激烈戰爭的龍族元氣大傷,根本擋不住鷹族快速而猛烈的攻勢。
當時四大龍王無人坐鎮指揮大軍,使得鷹族如入無人之境地一路往雲浮山攻上來。逼不得已之下,濂樂率蒼軍死守在山口處與敵人拼命,希望能多拖延一點時間好讓惜風能夠趕到龍神大殿張開護天結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晴琦跟著惜風進入龍神大殿,看見昊天重傷倒地的模模。
沒有想像在沙場上所向披靡的戰神竟然會受那麼重的傷,就算晴琦用盡全力也無法緩和昊天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孔。直到晴琦發現昊天體內那橫衝直撞的真炎之力時,終於知道為什麼就算是治癒術高如她也束手無策,因為出手重傷昊天的竟然是高高在上,冷眼睥睨一切的赤燃天。
那時候的晴琦根本就還沒有辦法去釐清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對她而言,昊天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敵人,昊天想保的人哪怕是丟了性命也得保住。所以在惜風召來虛空結界時,她不但沒有及時退開,反而以自身血咒阻礙虛空結界的成形。
也是那迫在眉睫的時候,從昊天口中得知雲焰居然是龍神再世的身份,原本抱持著最壞打算也不過是被傳送到神鳴之山,只要能夠從結界中脫困而出,在有所防備的情況下對付惜風並不是什麼難事。卻沒料到丞居然也敢對惜風出手,將他們從結界裡放了出來。
然而一直在一旁視眈眈的殷州卻在強光褪去的瞬間出手,電光火石間晴琦只看見臉上已無血色的昊天從地上一躍而起,原本已經暗淡下去的金色流光再次圍繞在他的周身,一道挾帶著熾熱氣息的細長光芒從他的伸向殷州的指尖激射而出,瞬間貫穿後者胸膛。
晴琦望向昊天的雙眼裡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眼前她所認定的這個男人,居然能將赤燃天打進他體內的真炎之力轉為己用,瞬間手刃殷州。看著殷州的肢體飛散出肉片和血沫,無力地倒臥在血泊之中的模樣,晴琦的心中沒有絲毫憐憫,像這樣壞事做盡的人早該死絕了。
原本以為鬧劇到此為止,卻沒想到情況在御天趕到大殿裡搬救兵時而急轉直下。那時四大龍王以及昊天都留在龍神大殿,門外根本就沒有大將坐陣,當晴琦還在掙扎究竟是要守在昊天身邊,還是跟著惜風去張開護天結界時。御天卻已經在赤燃天的挑撥下,和身受重傷的昊天纏鬥起來。
昊天握著長槍的右手不斷有鮮血流出來,隨著他揮槍的動作噴甩而出,一旁的晴琦再也無法坐視,打算拼著重傷也要阻止二人相鬥時,一直冷眼旁觀的赤燃天突然對她身旁的雲焰出手。
為了保住幾乎什麼都不會的雲焰,晴琦拼全力抵抗著那一股幾乎壓碎全身的力量。然而她和赤燃天之間的力量終究相差太大,承受不了那樣巨大的壓力,鮮血不住地從她迸裂的皮膚裡滲出,將鵝黃色羅衫在瞬間被染得鮮紅──
不過是短短幾秒間發生的事,然而在所有人的眼中卻彷彿像一世紀那麼長,昊天閃身掙脫御天的攻擊,身影掠到赤燃天面前,長槍尖端已經抵後者胸前卻沒有刺入。然而在昊天的胸腹間,一把透體清澈得宛如水晶一樣,烙有龍神印記的長槍就這麼透體而出。
那一瞬間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晴琦的耳邊聽不見雲焰的悲鳴,她甚至感覺不到從雲焰體內爆發出來的赤煉之火,就算自己被那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給撞飛出去,嘔出一口鮮血來也全然不知。
  撐著身體想要站起來,想要追上去看看昊天怎麼了,想要再一次以自己的治癒術使他身上的傷口復原,可是晴琦卻發現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著。那一瞬間,她眼前的世界開始模糊一片,帶著極度的不甘願,她的意識無力地墜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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