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沉穩的聲音清楚地傳入炎易雲的腦海之中,同時他也感覺到身子一輕,似乎被一股力量托起。在那一瞬間,周遭的聲音全部沉寂下去。睜開眼睛之後,炎易雲發現自己竟然是處在一個純白的空間裡,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男子。
只見他身形筆挺地站在距離自己大約只有五步遠的地方,半長不短的頭髮全都俐落地束在腦後,只剩下幾撮瀏海落在額際,頭頂上還戴著一個紋有翅膀圖騰的冠冕。然而最讓炎易雲感到吃驚的,卻是他背後那一對褐色翅膀。
「你…你是御風?」
面對炎易雲極度吃驚的問話,那個人只是淡淡一笑,而後搖首。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就如同你可以說是雲焰,也可以說不是一樣。』
「什麼意思?那你又是誰?」
『我的名字是辛格爾。那麼,你願意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面對辛格爾的問題,炎易雲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打從一開始他就是在莫名奇妙之下跌入這個世界。會想要往龍族前進,也是為了找到阿丞,問清楚這一切前因後果。可是在這段旅途中卻不斷發生一些讓他措手不及的事情,也慢慢弄清楚一些事情,只是這一切卻還不至於讓他能夠回答辛格爾的問題。
眼見炎易雲陷入沉默,久久沒有回應,辛格爾忍不住再次嘆了一口氣,語氣無奈地說:『如果帶著這樣半調子的心態,即使是取回龍珠也無法有所作用的。』
「咦?可是木樨說,只要取回龍珠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
『縱然擁有通天神力,若無心善用又如何指望能夠力挽狂瀾?百年前雲焰擁有那樣強大的力量,可是他有阻止到龍族的衰亡嗎?他甚至是在時代巨輪上狠狠推了一把,加速這個世界的滅亡。而百年之後,你回來了,卻又將以什麼心態來面對這個即將邁向盡頭的世界呢?』
炎易雲瞪著辛格爾,胸膛不自由主地起伏著,辛格爾的話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寒顫。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若是自己的答覆無法達到辛格爾的期望,那麼他必然無法順利取回雲焰的龍珠。
握緊雙拳,炎易雲幾乎是啞著聲音說:「我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
雖然不希望再有任何傷亡出現,不論是雲焰還是波臣、還有沙耶跟沙魯,他們眼神的悲傷是那麼沉痛。可是炎易雲卻對一無所知的未來感到茫然,如果自己真的擁有那樣的力量可以阻止滅亡,那麼為什麼至今的他卻仍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唉…或許一切仍然必須按照命運所安排的軌跡前進吧,犯下了那樣的滔天大罪,龍族已經沒有顏面繼續苟存,而這個世界將逐漸被黑暗所侵蝕,在完全的毀滅之後得以重生。』
當辛格爾說到這裡時,他的身影竟然逐漸淡去。原先仔細在聽著他說話的炎易雲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等一下,龍族裡犯錯的人都已經死了不是嗎?留下來的不論是御天或是濂樂,他們都不是壞人啊!」
『那麼,你怎麼說呢?這個世界終究還是走往衰敗呀……』
隨著身形的渙散,辛格爾的聲音也開始變得飄邈虛幻。
「請你把龍珠給我,如果我真的是雲焰的轉世,那麼我一定也能夠使用他的力量,只要有力量就一定能夠做些什麼,我不希望這個世界就這麼完蛋了!」
擔心辛格爾就這麼消失,炎易雲連忙跑向辛格爾,然而抓向他的手卻像是撫過幻影一樣,什麼感覺也沒有,就這麼透體而過。
「辛格爾!辛格爾!你不能就這麼消失,我需要力量,把龍珠還給我!」
急得直跳腳的炎易雲再也顧不得別的,他忘了人界的事,也忘了最初前往龍族的目的,只是慌亂地呼喚著眼前即將化為星塵粉末的人。
然而在聽見他最後說的這幾句話時,身影已經淡到肉眼幾乎難辨的地步的辛格爾並沒有作出任何答覆,只是淡淡地說:『你是經由靈魂之流才又重新回來的人,這樣的身體將無法負荷龍珠的力量。』
「那也是我的決定,你也是為了等待雲焰的歸來才會守在這裡,守護著他的龍珠的吧?」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抱持著矛盾的心情,雖然害怕著雲焰所擁有的力量,卻又同時渴望著那樣的力量能夠改變些什麼。
『或許是吧…只是經過那樣漫長的等待,是否就真的能夠盼到一絲光明呢?』四周依服飄蕩著辛格爾那虛無飄邈的聲音,可是卻再也看不到他的人影。
「龍神的赤煉之火是燃盡一切罪惡使之重生,而白熾是照耀所有黑暗,這一次我將使白熾之光照耀神幻大陸!」
一邊說出宛如誓言般的話語,炎易雲卻抑止不了全身的顫抖。他還有太多事情不了解,又如何能夠代替雲焰。只是現在的情況卻不容他多想,心中強烈的預感告訴他,無論如何都必須拿到龍珠。
然而在一片死寂之中,卻不再有任何聲音回答他。原先一片純白的空間,在轉眼間如同破碎的鏡子般片片剝落,黑色瞬間侵略,直到最後一片純白空間也被侵蝕。全身再也無法控制地發起抖來,就算將自己蜷曲起來,緊緊環抱住,也無法讓那股冷意消失。
不經意,淚水也悄悄滑落;第一次,炎易雲感覺自己和絕望那麼相近。然而他卻沒有發現,一道殷紅如血的印記,卻已經悄悄地浮現在他的額際──
 
 
被熱浪蒸騰的空間變得不真實,扭曲的景象彷彿海市蜃樓一般。
在周圍焚風的圍繞下,激昂的氣流劇烈地震撼著結界,就連木樨也開始感到一陣吃力。就在一滴汗水自她額際滑落的時候,祭壇上異變突起──
原本圍繞在祭壇周團的艷紅火焰在剎那間轉變為炫目的白熾之光,彷彿融合了由七面巨石綻放出來的七種光芒,閃耀著七彩流光。四周熾熱的氣流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挾帶著七曜之力的神風撫過神鳴之巔,直沖天際,吹散原本籠罩神鳴之巔的厚重雲層。
在強光消失之後,一道身形挺拔的人影緩緩浮現。只見他緩緩地從祭壇上走了下來,被淡淡光暈所籠罩的身影彷彿是從陽光中走出來的一樣,完全不沾染半點俗世人氣。只有那略帶蒼白的臉色在微光的映照下更顯柔美。
結界不曉得在什麼時候已經撒去,木樨只是激動地看著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那個人。
「阿雲?」
沒有發現木樨的異常,沙耶只是看著眼前彷彿在轉眼間變了一個人似的炎易雲。卻在即將舉上前時驚訝地發現在他的額頭上,竟然浮現一枚龍王才會擁有的龍啣尾印記。
然而一旁的沙魯卻還是一如往常,什麼也不顧地就朝他跑去,在沙耶還來不及出聲制市的情況下一把抱住那抹人影。
「阿雲,阿雲,你沒事吧?」沙魯抓住炎易雲的肩膀轉來轉去地打量著他的身體,似乎是想要檢查是否有任何傷痕,眼神和語氣間滿是擔心,「那隻獅鷲呢?牠把你刁到祭壇上時還真是嚇死我了呢,還以為牠打算把你給吞到肚子裡去。」
「我沒事,他已經走了,回到他該回去的地方,這一百年來,也多虧有他守在這裡了,龍族欠他一個人情。」
聽見炎易雲那異於平常的語氣,沙魯不由得感到奇怪地抬起頭看向他,這一看之下才發現炎易雲額際間那一抹殷紅如血的龍啣尾印記,已經那一雙閃耀著火焰光芒的眼眸。
那不是炎易雲的眼神,不再保有原本的單純無知,然而那樣的眼神卻仍然清潵,那是包含了種種困惑、悲傷以及堅毅光采的眼神。
「阿雲,你…你的眼睛……還有你額頭上的印記……」
「您終於醒來了嗎,雲焰大人?」
身後傳來木樨的聲音,語氣裡有著難掩的興欣之情。然而她口中的稱呼卻讓沙魯吃驚地瞪大雙眼,原本握在炎易雲臂膀上的雙手也連忙鬆開。
「你……你是雲焰?那阿雲呢?」
那一瞬間,炎易雲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沙魯的問題,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曉得現在的他究竟是炎易雲還是雲焰。他擁有二者的一切記憶、心情、甚至是想法,只是在取回龍珠之後,彷彿雲焰的意識更為鮮明了。
「其實阿雲只是雲焰大人流往異界的靈魂碎片吧?」
沒有想到沙耶會這麼說,炎易雲和木樨雙雙訝異地看向他,彷彿直到現在才認識他一樣。
「不用那麼吃驚地看著我,」露出一抹苦笑,沙耶接著說:「其實我早就有感覺到了,畢竟他們長得一模一樣,而且當初阿雲出現在神鳴山時,身上就握有白龍的龍珠;百年白龍不就是帶著雲焰的靈魂碎片消失的嗎?」
「真不虧是擁有月族血統的人呀,早就已經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了。」發出像讚嘆一樣的聲音,木樨的話間接證實了沙耶的猜測。
然而,木樨的話音未落,腳下的地面就是一震。彷彿有什麼要從地心深處破土而出一樣,剎那間地面傳來了不可抑制的震動,並且在轉眼間變成宛如天崩地裂的強震。
同一時刻,立於祭壇旁的七座巨大石碑上赫然出現裂痕,隨著劇烈的震動應聲而倒,百年前修築而成的七曜祭壇彷彿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所擊中,在轉眼間碎成粉屑。
強震讓人幾乎站不住腳,然而在祭壇坍塌之後,沙耶卻感覺到腳下土地竟然在逐漸傾斜。而站在一旁的沙魯早已經跌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抱在頭上,發出驚恐的呼聲。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形,沙耶轉頭看向木樨,希望能夠從她那裡知道這一切劇變究竟是怎麼回事。然而卻在看見她眼神中的淒然絕決時,不由得一愣。
「雲焰殿下,請您儘快帶著他們離開此處,龍珠被取走,失去力量的七曜祭壇再也鎮壓不住亡靈了。」
雲焰還來不及回答,從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之中,挾帶著奇怪聲響的氣流霎時旋轉而上。那些宛若哭泣般的聲音並沒有被旋風打散,相反的還讓人聽得十分清楚,那一聲聲摻雜老少泣音、哭腔迥異聲音,即使是朗朗晴空之下也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你帶他們走,這些怨靈是因我而起,怎麼能夠就這麼放著不管?」
「您留下來又能有什麼用?再一次地以赤煉之火,將他們最後殘存的最後一點靈識也化為灰燼嗎?」
沒有想到雲焰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不願離去,木樨也不由得急了起來。就在他們對話期間,充滿了殺戮和邪異的氣息有如從黃泉逃脫的邪獸,悄悄地從峽谷底下攀爬而上。
匯集無數惡意的妖氣和怨氣,百年前浸透神幻大陸的死意和冥色,最後在神鳴之巔捲起宛如龍捲風般的漩渦,化作迅猛的狂風直沖而上。剎那間,鬼哭神號之聲不絕於耳,那樣驚人的怨氣使整座神鳴之山都顫動了起來。由瘴氣化成的龍捲風裡浮現一張骷髏般的臉孔,只見它張大了口仰天怒吼,空洞的眼中竟流出鮮血!
「快呀,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木樨的雙手綻放出陣陣青悠綠光,隨著她手指如花、不斷地變換指訣的同時,除了她以外的三人腳下各自浮現一道傳送陣。
「木樨!」
見狀,炎易雲大吃一驚,但是傳送陣已然發動,強光剎那間奪去了他的視力。知道木樨想要做什麼的他竭盡力氣地發出撕吼,呼喚著木樨的名字,然而結界之外的人卻絲毫不為所動。
直到吟盡最後一句咒語,在傳送陣將他們送離之前,她才語重心長地開口:「爭戰與守護不過一念之別,所謂赤煉與白熾不過同是龍神真炎,是否能夠獲得救贖但看施法者的心念罷了。」
當三道陣法全都消失之後,木樨仰首無懼地對上虛空中,由無數怨念集結而成的骷髏臉孔,望向它那深不見底的空洞眼眶。
「千百年來仍然不願安息的忘靈吶,請傾聽我的祈愿吧。」
朝著虛空中的怨靈伸出雙手,木樨之姬的聲音迴蕩在天地之間,帶著言靈的力量,剎那間竟然使亡靈們忘記哭泣。從那道由妖氣和瘴氣所匯集而成的風牆之中,一個個亡靈掙扎著想要從裡面掙脫而出。
「龍神已經看見你們的身影,月神已經聽到你們的哭泣,我代替杌爾德的樹皇前來,將以鮮血洗淨你們心中的仇恨。」
狂風襲卷在木樨纖細的身上,卻是無法撼動她絲毫,全身沐浴在淡淡光暈之下的她看起來是那樣的神聖,額頭上的葉紋印記綻放出耀眼的翠綠光芒。
緩緩地吟唱古老的鎮魂之歌,木樨將全身的力量注入在歌曲之中,隨著她的歌聲,原本浮躁不已的怨靈竟然安靜了下來,原本空洞的雙眼不斷流淌而出的鮮血霎時止住。
同一時刻,木樨手臂上的皮膚居然開始迸裂,然而從傷口中緩緩流出的鮮血卻不是鮮紅色的,而是淡淡的、有如象牙白一樣的顏色。然而木樨卻像是渾然未覺一般,持續吟唱著鎮魂之歌。
當亡靈們原本空洞的雙眼逐一點亮了自我意識的光明,張大的嘴巴不再發出哭泣與詛咒之音時,鎮魂之歌也已經吟唱至最後一句。
從木樨緊閉的雙眼中,一滴淚水無聲滑落。全身沐浴在光芒之中的身影幾乎已經淡到肉眼幾乎難辨的地步,高舉在空中的雙手在剎那間化無數綻發著柔和光芒的白色樹枝,纖細的身體也化為天際現剪影的松杉樹形,漸漸顯露了綠意蒼蒼的原貌,原本從身體迸流而出的鮮血也化為芬馥的小圓花瓣飛散在虛空之中。
神鳴之巔,一顆古老的白色巨木傲立在山崖之上。再不復聞任何鬼哭神號,也不再見那漫天瘴氣,只剩下清冽的神風吹撫在這北方荒漠的至高之處。那一刻,潔白無瑕的雪花彷彿是被凝結的細碎淚水,無聲飄落。
 
※     ※     ※     ※     ※     ※
 
站在神鳴之山的山腳下,炎易雲無言地抬頭望向那一眼無法望盡的山峰,找不到一句話能夠形容此時洶湧翻騰而無奈的心情。
這一刻,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眼前黑色的山岩,因為不想讓讓眼淚滑落,炎易雲只能不斷仰頭看向從天空中不斷飄落的,那潔淨無暇的白色雪花。木樨為他所做的一切熾熱了他的心,也灼熱了他的雙眼,然而他的雙手卻感到凍寒無比。
冰寒徹骨漫過了全身的血脈,也幾乎凍結炎易雲的思緒與行動,站在他身後的沙耶和沙魯不知該如何出聲安慰,只能同樣默默地仰望那紛飛的雪花。
不知道維持了那樣的姿勢多久,彷彿是想要將那股抑鬱在胸口裡的悶氣一吐而盡似的,炎易雲重重地呼出一口白氣後,轉過身看向沙耶和沙魯。
「對不起,因為我的關係,害大家又重回起點了。」
「呃…那種小事不用太在意,只是阿雲真的就是雲焰?」雖然剛才不是沒有聽到沙耶在地震發生前所說的話,但是沙魯還是想要聽到炎易雲親口證實。
「應該算是吧。」有些彆扭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炎易雲問:「那個印記還在嗎?」
「消失了,只不過你的眼睛顏色卻變成紅色的。那麼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阿雲了嗎?」
沒有想到沙魯會問出這麼孩子氣的話,沙耶正打算開口制止他時,炎易雲卻率先一步笑出聲來。
「我還是阿雲啊,不過從現在開始卻是雲焰的雲,而不是炎易雲的雲。如果還帶著人界那種半調子的想法,根本就做不了什麼事情的。」
「啊…好複雜的感覺啊……不過沒差,阿雲還是阿雲就好了!」
開心地往炎易雲身上撲去,沙魯習慣性地在他臉上磨蹭著。彷彿被沙魯那股單純的傻勁所感染,炎易雲也忍不住跟著笑出聲來,連帶著一旁的沙耶也是。
  然而在笑容之下,炎易雲默默地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無論如何都絕對不能讓神幻大陸以滅絕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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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和31這二篇還真是我有史以來單次PO文內容最多的二篇了...
幾乎是我以前PO的內容的二倍...囧"
嘛~不過照這進度, 也很快就可以寫完了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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