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吳邪常會有種錯覺,彷彿自己的時間在張起靈離去的那一天凍結了。而推動著他繼續走下去的,不過就是那個人在離去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十年之後,若果你還記得我,你可以打開這個青銅巨門來接替我。


  在樓外樓的道別,長白山上的訣別,一切歷歷在目,彷彿他的離去不過是轉身前的事,只要一回頭,便還能看見那一抹孤絕身影。


  青銅門後的秘密,既然說好了要由九門一同守護,張起靈又是為了什麼才要替他進去再守十年?


  這個問題吳邪這些年來問了自己不下百次、甚至是千次,卻始終得不到解答,只因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早已不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地、好好地活著,做好每一件事有所及的事,如此才能不辜負那些因為他而離開的人。


  只是,他也從沒放棄過追尋一切與張起靈有關的事。彷彿只有這麼做,才能夠彌補心裡那塊缺失的空虛。他不能停,必須一直走下去,因為他還有一個十年之約。
 






  北京解家裡,黑眼鏡腋下夾了一個牛皮紙帶,吊兒啷噹地走在大廊上,經過的人全都恭敬地喊了聲「黑爺」。


  張家古樓那件事解、霍兩家都折損了不少人,霍老太更是死於非命,解雨臣雖然運氣好撿回了一條命,卻也留下不少後遺症,身手總不如以前來得矯捷。


  然而在所有人蠢蠢欲動,意欲對解家出手之際,解雨臣的手底下就突然多了這麼一員猛將,硬生生替他擺平了不少事。所有人都想知道解家是開出什麼樣優沃的條件,才能讓黑瞎子這麼一號人物投效旗下,不過卻是誰也問不到答案。


  廳房裡,臉色略顯蒼白的解雨臣倚在鋪了絨墊的椅子裡,神情專住地以短信指揮手下辦事,不時還會發出一、兩聲刻意壓抑的咳嗽聲。


  黑眼鏡走進門時瞥了一眼桌上早已冷掉的藥汁,大掌順手一蓋,將碗抓到了解雨臣面前:「資料到手了。」


  解雨臣抬頭看了他一眼,伸手就要來抽他夾在腋下的文件,沒想到被後者一個閃身躲過。


  「把藥喝了再給你,別跟我說你貓舌頭,這藥都涼透了。」


  解雨臣面容似有所抗拒,可是在與黑眼鏡互瞪數秒後宣告敗陣,乖乖地拿起藥碗一飲而盡。


  看到解雨臣皺成像包子一樣的臉,黑眼鏡忍不住好心情地調笑:「這才乖嘛,要不說出去讓人知道咱家花爺怕吃藥還得了?您說是不?」


  表情瞬間恢復的解雨臣瞪了他一眼,將空藥碗往桌上一推,伸手向他:「拿來。」


  黑眼鏡又是無奈又是寵溺,只覺得在這人面前自己真的是被纏成了繞指柔,怎麼也掙脫不了,卻也不想掙脫。他將紙袋輕輕放到解雨臣面前的桌上,見後者火速拆開細看時忍不住俯身在他耳邊問:「你不說一切都結束了嗎?怎麼還這麼眼巴巴地追著?」


  他不喜歡他這麼賣命去做一件事,因為在他的眼裡,他的命比任何人都還要值錢,是無價的。


  解雨臣不著痕跡地閃過黑眼鏡口中噴出的溼熱氣息,拿著資料起身往外走去:「只要他還在追,我就不能停。」


  黑眼鏡嘴上的笑容凝結,在他走出門外前突然揚聲:「你這到底在跟誰過不去,他要的不是你。」


  在解雨臣刻意隱瞞下沒有人知道張家古樓那一役為他帶來多大的傷害,那些傷害所造成的後遺症將跟隨他一輩子,折磨他至死方休,而他卻因為不想讓某人心懷愧疚選擇將自己偽裝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只有他默默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甘心向他俯首稱臣,為他擋去前方一切風雨,讓他仍能如二月海棠般盛開纈暈,所以他特別見不得他這麼委屈自己。


  解雨臣在門前停下腳步,回頭對他說:「張起靈能用一生換他十年天真,那我護他十年天真又何妨?」


  夕照從門口灑進來,落在他的身上就像鍍了一層金沙,熠熠生輝。背光讓黑眼鏡一瞬間看不清解雨臣的表情,然而他嘴上那一抹笑卻灼痛了他的眼……
 






  當初那條通道早隨著張起靈的離去而消失,光憑吳邪一個人根本到不了青銅門前,所幸解雨臣想方設法地找著門路,一路領著他從雲頂天宮重走。在胖子、解雨臣和黑瞎子的幫助下,吳邪在約定好的日子裡重新回到這裡,激動得幾乎不能言語。


  正當他打算舉步上前時,胖子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哎天真先說好,這門要開了咱們架著小哥就走,你可別跟我說要留在這裡當守門員呀,那待遇不好的。」


  吳邪苦笑了一下卻沒有答話,他根本還來不及想到那麼遠。


  可沒想到黑眼鏡居然戲謔似地說了一句:「怕就怕連門都打不開。」


  聞言,吳邪的臉色一秒刷白,解雨臣一計眼刀殺向黑眼鏡,後者則無辜地舉起雙手退到隊伍的最後面去。


  吳邪來到門前,不自由主地伸出手去撫摸巨大門扉上的雕紋,然後將整隻手掌貼上去,感覺從掌心透過來的冰冷。恍惚間似乎看見在門的另一邊,有個人也將手貼了上來。


  張起靈,你就在這扇門後嗎?你就在那裡,等了我十年了嗎?


  這期間沒有人出聲催促吳邪,所有人都摒息等待著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他們看見吳邪解下背包,從裡面拿出被層層包裹的鬼璽,然後將它貼到門上。


  中間或許吳邪還做了什麼,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是的,什麼也沒有發生,沒有號角聲,沒有陰兵,青銅門也沒有開,更不用說看見門後的張起靈……


  一扇門,一個十年之約,明明張起靈就在門後,可抓住他的手卻成了不可企及的奢望。


  吳邪緩緩跪倒在地,任由手裡的鬼璽跌落在地。鬼璽上猙獰的小鬼正好角度正對著他,彷彿在黑暗中沖著他笑,有如嘲笑一般。


  胖子剛抬起腳步想上前去,解雨臣已衝過去抱住了吳邪,壓抑著無止盡的心疼在他耳邊低語:「走,我們回去,我送你回去。我陪你等,等下一個十年……」
 






  杭州鋪子裡,解雨臣坐在椅子裡發短信,另一邊的吳邪正站在案前習字,屋子裡飄著滿滿的墨香。


  【我走了,別太想我。】短信欄裡跳出一行字,署名是黑瞎子。


  解雨臣忍不住嘴角微勾,運指如飛地送出一行字:【小爺誰都想,就是不會想你。】


  【別嘴硬,要真想我了說一聲,立馬回您跟前效命。】


  解雨臣看著那行字發愣好一會,最後才送出四個字:【我不值得。】


  【我覺得值就好。】


  此時突然一陣強風刮入,將滿桌的宣紙吹落地,解雨臣抬眼望去,看見上面寫滿了張起靈。他只愣了一秒,隨即露出一抹訴不清也道不明的微笑。


  那一天,他陪著吳邪到黃昏夕落,看著他提筆將張起靈的名字寫了千遍萬遍,看著他將那一疊紙一張張焚毀,看著他盯著那些飄浮在空中的灰燼出神,突然間握緊了自己的手機。是啊,不論對方覺得值不值,只要自己覺得值就好。


  西泠印社前,吳邪睜大眼抬起頭,看著宣紙的灰燼在失重後懸浮上天,即使眼眶裡蓄滿淚水也不想讓它落下。他告訴自己該忘了張起靈,該把他留在十年前的長白山裡,還有過往曾經出生入死的一切。


  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心道:張起靈,你沒有害死我,你只是讓我嘗到心死的滋味。
 






  許多年之後,張起靈循著模糊的記憶回到杭州尋找印象中的古董店,然而那個說會等他的人卻離開了,只留下來一座荒無的空宅。


  他站在西湖河畔,看著樹梢上最後一片樹葉凋零、翻轉、落下。眼前是來來往往游湖的人潮,耳邊盡是喧騰的話語,然而他的心卻彷彿溺水般悄悄沉入湖心。


  「小哥?」身後一名年邁老者出聲,他回過頭去,對方一看見他就笑了:「果然是你,老闆走之前交待了一封信,說是如果你真回來了就交給你。」


  他不認得眼前之人,然而對方的語氣卻讓他感到似曾相識。他接過那封信打開,裡面是勁瘦有力的瘦金體──


  『十年之約,不離不棄,若你歸來,待我重生。如能不忘,再守你下一個十年之約。』


  「老闆就葬在西湖邊上的同安祠裡……」老人語音未落,卻發現眼前哪還有什麼人。他緩緩搖頭,無奈笑道:「都說光陰無情,還好人間有情。」
 






  張起靈站在墳前,手指按上冰冷的墓碑,緩慢而溫柔的撫過碑上人名,低聲呢喃:「我回來了。」


  墳的另一邊是一座長生位,張起靈難得露出笑容,抽出背上黑金古刀,逆轉刀鋒緩緩刺入。


  「吳邪……」刀身直沒入胸,溫熱的鮮血滴落在冰冷的墓碑上,「等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
 






  黃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奈河橋頭,一路走過之後,吳邪站在盡頭不願踏出最後一步。即使到這時候,他仍然想等,等待那一抹藍色身影。然而孟婆不厭其煩地再一次勸他喝下忘魂水,趕緊投胎重生為人。


  被孟婆催得急了,他正要舉起湯碗時,一隻手突然覆了上來,阻止他喝下忘魂水。


  吳邪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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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有沒有不知道長生位是什麼的?
長生位就是還在生的人替自己先買起來放的墳地或塔位(靈骨塔)
吳邪是不可能幫小哥買長生位的,又不是要咒他死
那麼誰會在吳邪的墳邊替自己買下長生位,應該就不言而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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