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瘋子還在外邊嗎?」一個面容衰老,但是穿著豔紅色衣服的女人,倚在茶樓二樓的美人靠上,問上來給茶壺添水的小廝。茶壺的口子上,有幾個小小的缺口,上面的花瓷圖也燒得不清晰,呈現一種低劣的藍色,一看就是廉價的茶具。
 
「沒呢,白姨,還在門口蹲著呢!」小廝道。雖然言語廳恭敬的,但從表情上,女人還是看出了小廝的輕蔑之色。
 
她在已習慣了這種表裡不一,誰叫她是窯子裡的女人呢,她本就不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在長沙這種大城裡,永遠成不了花魁,她又不願意回小城伺候那些土漢子。雖然自己並不漂亮,她同樣有著那種養一個白臉書生,日後金榜題名八抬大轎來為她贖身,一朝野雞變鳳凰的夢。
 
可惜,這年頭,白臉書生混得比野雞還慘,一點出路也沒有,有出息的都當兵打仗去了,風雨飄搖,養一個兵爺浪費錢不說,還動不動就死在前線,到時不僅沒有八抬大轎來,還得幫死人送棺材入殮。
 
「你說,這瘋子的錢是從哪兒來的?就他那樣子,瘋瘋癲癲的,每次倒都有錢付帳。」白姨邊上的一個胖女人說道。她是白姨的姐妹,早幾年生了一場病,吃中藥吃得身子胖成葫蘆一樣.現在只能在樓賣賣醜,賺幾個賠笑錢。兩個人的日子都不太好過,所以總膩在一起。
 
「他啊,這種瘋子,不是偷就是搶唄,你看這大煙抽的,做什麼肯定都不行。在床上沒幾下就喘上,孬貨。」白姨說道,「不過這人真的是個傻子,我要多少錢他就給多少,當初我為了那幾個大洋,就當捏著鼻子給狗上了,沒想到他竟然纏上我了,說要攢錢給我從良。我就順水推舟,先讓他幫我把欠白眼狼的錢還了,他還一點我就再借一點.他永遠都還不完,永遠得給我搞錢。」
 
「他這都發現不了?」胖女人說道,「這也太笨了吧。」
 
「男人這種東西,要笨起來真的是沒邊兒的。活該他落在老娘手裡。」白姨喝了口茶。
 
「那他替你還了錢,你晚上還陪他?」胖女人有點膩歪地說道。
 
「我呸,他想得美!你不知道,這傢伙又臭又髒,不是隨便什麼人能伺候的。」白姨說道,「老娘再不濟,也不能找個瘋子。我想過了,反正這種人活不了多長時間,或偷或搶,遲早給人打死。他能活多久,老娘就先享受多久.老天保佑他死晚點兒,招子亮點別被人打斷腿。」
 
「說得也是。」胖女人道,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對了,說到白眼狼,最近他為什麼沒來找你麻煩,上次他打得你多慘啊!」
 
「我也不知道,這畜生也是仇家多,也許是躲仇家去了。」白姨道,「這丫頭養的王八蛋,早些年老娘還陪過他幾次,如今翻臉就不認人了,欠他幾個錢就真動手。所以,男人就他媽沒好東西。」
 
說完白姨就笑了起來,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胖女人嫉妒地賠笑著。一邊的小廝聽著,厭惡地偷偷呸了一口,就下樓去了。
 
他跑下樓去。看到那個蓬頭垢面的瘋子一樣的人還坐在茶館的門口.抱著一把破刀曬著太陽。掌櫃的給小廝打了個眼色,小廝打上了一壺酒,一塊煙土和一碟花生米,來到了蓬頭垢面的人面前,把東西一一放下。
 
瘋子一樣的人拿出大煙槍,小廝給他塞人煙土點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對小廝點了點頭。小廝恭敬道:「黑背六爺,您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黑背老六喝了一口酒,從身上掏出一塊大洋來,小廝立即搖頭:「不敢不敢。」
 
黑背老六抓過小廝的手,把大洋塞了進去,用沙啞的聲音低聲說道:「拿去,六爺我只欠人命,不欠人錢。」
 
小廝只好接過大洋,黑背老六轉身,又飽飽地吸了口大煙,看到了街角遠處幾個白眼狼一樣的人,他們正對著樓上指指點點。
 
黑背老六隨眼看去,那些人立馬全部閃回了牆後。
 
黑背老六摸了摸刀,閉上了眼睛。晌午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即使衣服破爛都使他不再覺得冷了。他再一次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眩暈的感覺走遍全身,他覺得這一刻無比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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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痴狂為誰起,半身殘缺為誰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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