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自己的身體還能這樣任性妄為多久,然而一旦抱持著豁出去的想法,就再也不會去考慮任何後果。打從那天他擅自穿越界門來到人界之後,就再也沒有想過可以安然回到那個地方了。

正當白浩丞想得出神的時候,不知何時掃光便當的白膺伸出手來,將他削到一半的蘋果拿走,也不管皮還削到一半,就這麼一口咬下。

「真難得你會這麼心不在焉。」白膺一邊咬著蘋果,一邊將還沒切斷的蘋果皮拉斷,往床邊的垃圾桶扔去。

「要不是我在想事情,會讓你偷襲成功嗎?」白浩丞不以為然地回應著,拿著水果刀到洗手間去沖洗乾淨。

「反正明天我也可以出院了,要不要一起回廟裡去住一陣子?你的臉色活像鬼一樣。」嘴裡還努力地嚼著蘋果,白膺含糊不清地這麼說著。

手裡拿著剛洗好的水果刀,瞇起眼睛的白浩丞玩弄著手上的利器,同時若有似無地筆劃著,似乎是想要讓手中的利器不小心「滑」向白膺的頭頂。

「呃…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很虛弱,要不要回龍神祠堂去靜養一陣子啦!」似乎是察覺到白浩丞散發出來的殺氣,白膺連忙把嚼到一半的蘋果給吞下肚後,急急地說著。

「我不是沒有想過,但最近圍繞在雲身邊的氣息都不太穩定,我擔心還會發生什麼變故。」

一邊將水果刀收回套子裡,白浩丞一邊衡量著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前幾天發生的異狀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雖然當時決定要來到這個世界,就已經義無反顧了,然而若自己真的到了燃油枯盡的那一天時,還留在這裡的炎易雲的處境就變得十分堪憂……。

啪地一聲,白浩丞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砸到自己的頭。低下頭去看著躺在腳邊的那本書,他忽然覺得那本書好眼熟。

在意識到是白膺拿著自己的書來砸人,而且被砸的那個人還是自己時,白浩丞的頭上忽然爆出青筋。

「誰叫你要想事情想得那麼認真啊,我只是想說試試看,誰知道你這次居然沒有擋下來!」在看見白浩丞的手上集滿旋風時,白膺連忙雙手擋在面前,急忙地大聲為自己的惡行辯解。

「下次我就直接把你從這裡扔出去。」撤去手中的旋風,白浩丞語帶威脅地這麼說著。

「兇巴巴的,人家我可是好心關心你耶,居然還這麼不領情。」

壓根不理會在一旁碎碎念的白膺,白浩丞盡責地開始收拾著病房裡的東西,因為剛才醫生已經說過,明天一早就可以辦理出院了。雖然在這間病房裡沒有住上太久的時間,但是散亂成性的白膺卻可以把一間病院套房給搞得活像是被機關槍掃過一樣,真懷疑醫院的整理人員怎麼能忍受得了。

正當白浩丞認命地收拾著散亂一地的報章雜誌,以及櫃子上一堆吃剩的空瓶空盒時,許久不見的鍾叔活像是被仇家追殺似地衝撞進來,還順手關上房門,將背靠在門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先說好,我沒錢借你。」仍然一口一口地咬著蘋果,白膺冷淡地說著。

「誰要跟你借錢了,我是來跟你通風報信的!」

急急忙忙地走往床邊,好不容易稍微順過氣的鍾叔正打算開口說明時,原本被閤上的房門又被輕輕地推開。出現在房門口的,是留著一頭黑色長直髮,穿著粉色七分袖的改良式旗袍上衣,搭上白色寬鬆百折裙的少女。一身古色古香的打扮,活脫脫像是不小心從清末明初時代跑來的。

「鍾叔,不勞駕您老,所有的事就由于霏直接與膺少爺詢問就好了。」自稱是于霏的少女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鍾叔,輕柔並且十分有禮貌地這麼說著。

而原先靠在病床上舒舒服服啃著蘋果的白膺,也在看見少女出現的同時從床上彈坐起來,驚訝全寫在臉上的他顧不得嘴巴裡還有沒吞下去的蘋果,只能張大了嘴,愣愣地看著少女走向自己。

「膺哥,幾年不見,您不會就把于霏給忘了吧?」伸出白嫩的小手輕輕將白膺的下巴托回去,帶著一抹淺笑的于霏這麼問。

被她摸到的白膺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用彷彿是看到什麼蛇蠍鬼怪的表情瞪著眼前的少女。

「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需要勞駕到夏家的大小姐親身來 到我們這裡?」白膺一邊說著,一邊還不忘拉開二人間的距離。而且若他沒記錯,夏于霏不應該只有一個人出現在這裡,通常還會有另外一個背後靈跟著才是。

似乎對白膺的態度見怪不怪,夏于霏的眼神轉而落在一直沉默地站在旁邊的白浩丞,嫣然一笑之後說:「我會來這裡的原因,你們不是早在十年前就心裡有數了嗎?」

打從少女一出現開始就顯得全身緊繃的白浩丞,在聽到夏于霏語帶雙關地這麼說之後,不由得握緊雙拳,神情戒備地看著眼前這名看似弱不禁風的大家閨秀。

十年前的他因為某些原因必須來到這個世界,而為了躲過界門守護者的監視,他還特地選擇已經失去守護者而無法啟動的界門,冒著迷失在空間縫隙之中的危險來到這裡。如今界門守護者之一的夏于霏卻突然不請自來地出現在這裡,令他不由得直連聯想到她是沖著自己來的。

看著夏于霏和白浩丞之間的氣氛瞬間凝結,一旁的白膺臉上也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呵呵,請不用緊張。十年前沒有發現您穿越界門而來是我們的問題,但是只要透過界門出現的人不會危害到這個世界的平衡,通常界門守護者也不會介入太多,只是現在的情況卻已經有點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了。」夏于霏不急不徐地說著,輕柔的語調讓人聽不出她話中的意圖究竟為何。

「說吧,肯讓你親自到這裡來,肯定是出大事,而且紀秋居然還沒有跟在你身邊。」不願意再拐彎抹角的說話,白膺希望夏于霏能將來意說明白。

在世界各地分散著從古老時代就存在的通道,可以與人界以外的其他世界互相連結,所以在人類社會形成的早期,才會有魑魅魍魎的時代。從其他世界不斷湧入擁有力量的種族,對沒有特殊力量的人類造成極大的威脅,甚至後來發生了異界種族想要舉族占領人界為王的戰爭。

從此之後,為了維持各界的平衡,各界大族決定將通道封鎖起來,除非必要,將不再使用。那些被封印起來的通道,就被稱之為界門,由那些與各大族訂下契約的古老家族所守護著,而那些家族則被稱之為界門守護者。

然而現在身為界門守護人之一的夏于霏卻離開界門跑到這裡來,身邊還沒有帶著向來不離身的保鑣,白膺怎麼想都覺得大事不妙。

看著表情嚴肅起來的白膺,夏于霏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斟酌著該如何說明自己的來意,然後她抬起頭將視線落在白浩丞的身上,緩緩開口說出令他們震驚不已的話來。

「就在幾天之前,東方殘存的七道界門,有又一道崩毀了,而破壞界門的力量,源自於異界鬼族。被破壞的界門若不在時間內破壞的話,一旦被注入強大到足以逆轉界門運轉的力量,就將成為人界與鬼界的通道。」

「那道界門的守護者呢?」絲毫不退讓地迎上夏于霏的眼神,白浩丞問出了眾人心中的疑問。

每一個界門都由一整個古老家族所負責守護著,照道理來說沒理由那麼輕易地就讓異族降臨這個世界。除非界門守護者已經受到嚴重的創傷,無法再進行守護,而且以夏于霏所說的話看來,那道被破壞的界門現在根本就呈現無人看守的狀態。

「幾天前,于霏從夢境中看見界門被破的畫面,然而因為只是片斷的畫面,所以並無法立刻得知究竟是哪一道界門。」夏于霏幽幽地說著,眼神也變得迷濛起來,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你是夢見者?」一直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鍾叔忍不住發出驚嘆聲。

龍神祠堂中地面上的浮雕在數百年前也曾經是一道界門,而鍾家的祖先正是這道界門的守護者。然而在幾百年的歷史洪流當中,鍾家一脈逐漸凋零,界門也在喪失守護者的契約之力失去作用。

從祖父那裡曾經聽說過關於界門守護者的故事,一個完整的古老家族,應該是同時具備夢見者、結界者、與執法者三個要素,而一個家族的衰弱,就是從失去夢見能力開始。

如果說現在站在眾人眼前的夏于霏還具備夢見能力,那也代表著她是來自於擁有強大力量的古老家族,也就難怪鍾叔會那麼驚訝了。

「是的…雖然力量遠不及祖母,但在必要之時,于霏仍可以窺見一絲信息。」沒有因為被打斷而產生絲毫不悅,夏于霏仍然是禮貌地作出回應,然後才繼續說下去:「直到我們找到被破壞的界門時,四周已經完全沒有古老家族的氣息,在被破壞的界門上,殘留著被利器劈開的痕跡,周圍包覆著強大的妖氣,即使是我們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根除。」

說到這裡便停下來的夏于霏抬起頭看向白浩丞,緊抿著雙唇似乎是在搜索著接下來的話該如何啟齒,然而彷彿已經知道她想要說什麼似的,白浩丞開口將話接下去──

「破壞界門的鬼族氣息,被利器劈開的痕跡……難道這次穿越界門而來的,是鬼族中的七犽?」

那個惡名昭彰的鬼族少主擁有是足以令所有界門守護者頭痛不已的青冥刀,一把具有切割空間能力的武器。所以依照夏于霏所說出來的幾項訊息來推算,不難讓白浩丞連想到那個麻煩的人物。

看著夏于霏肯定的眼神,正思索著七犽的出現與尼桑被封印之後的巧合度時,白浩丞忽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寒意,肩膀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全身的寒毛像是感受到什麼威脅一樣地直豎了起來,像是被什麼給重重壓住一樣,難以言喻的感覺一陣一陣的衝擊著胸口,無法呼吸的白浩丞瞬間面無血色。

「阿丞……?」發現到白浩丞突如其來的異狀,白膺忍不住緊張地開口詢問。一旁的鍾叔也露出擔憂的神色,只有夏于霏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般地維持鎮定。

全身的血液彷彿一口氣地往胸口逆流一樣,在體內卷起了激烈的風暴,化作一陣陣的警訊不斷衝擊著白浩丞的思緒。

心臟不規律地狂跳,這是族人沉睡的血被外力強迫喚醒的前兆,白浩丞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困難地發出喃喃自語般的疑問──

「不可能…怎麼會…」

話剛說出口,白浩丞的雙腳便一陣無力,在他差點摔倒在地上之前,白膺已經從床上一躍而下,伸手扶住他那搖晃的身影。

「我得去找雲……他出事了!」抓住白膺伸向自己的手臂,白浩丞的眼神透露著惶恐,不知道究竟在炎易雲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接連發生的事情卻讓他的心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

「怎麼了,冷靜一點。」瞇起眼睛看著白浩丞,白膺難得地加重語氣,企圖安撫顯得有些措手不及的他。

「龍族的丞,鬼族少主七犽穿越界門而來的目的,與您想隱瞞的事實,其實是同一件事物吧。」

夏于霏沒有起伏的語調像驚雷一般撞擊著白浩丞的耳膜,抬起頭看著眼前似乎已經看透一切的夢見者,白浩丞捏緊拳頭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沒錯。」

「那麼,守護者將再也無法置身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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