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樣接連幾天下來,炎易雲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雖然很努力想要跟上沙耶他們,可是踏出去的腳步卻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虛浮,耳邊不斷嗡嗡作響,就連頭也重得像是被沉重的石塊壓著。

似乎是被頭頂上的烈日照到受不了,在閃神的瞬間炎易雲腳底下一個踉蹡,整個人站立不穩直直向前仆倒時,被走在他前面的沙魯及時扶住,才沒有摔在地上。

「阿雲,你還好吧?」

發現炎易雲的臉色十分難看,沙魯忍不住伸手摸向他的額頭,原本以為他是生病了,但是手上卻傳來冰涼的體溫。看著懷裡不斷冒汗的炎易雲,沙魯驚覺他的皮膚顯得相當濕冷。

「怎麼了?」身後突然發生的異狀讓走在前面的沙耶停下腳步,連同波臣一同回過頭來探視。

「哥,得休息一下,阿雲可能中暑了。」沙魯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掛在腰上的水壺,往意識已經有些不清楚的炎易雲嘴裡灌水。

在心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沙耶多少猜得到這種瘋狂趕路的行程遲早會讓炎易雲吃不消,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而已。

「不用擔心,我們離戰河不遠,我已經可以感覺到澎湃的水流在撞擊著大地了。」

沙耶吃驚地看著這幾天一直默默跟著他們趕路的波臣,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察覺自己在擔心什麼。看著他蒼白的側臉,沙耶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對於眼前這名海族遺孤。

連日趕路波臣不但吭都沒吭一聲,而且也從未拖累他們的進度,不論雙腳再痛也都咬牙苦撐,直到一行人休息時,才獨自一人默默地到河邊去將發燙的雙腿沉入冰涼的河水之中。

「既然如此,我們就先休息一下吧,等入夜後再繼續趕路。」

聽到沙耶這麼說,波臣和沙魯的臉上都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沙魯將意識渙散的炎易雲抱到樹下安置好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往河邊衝去,離天黑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足夠讓他抓幾隻魚給大家飽餐一頓了。

彷彿知道自己雙生兄弟的心思似的,沙耶只是露出一抹微笑後,開始撿拾地上的枯枝,不過為了避免再發生像幾天前的事件,他並沒有走得太遠。

嘩啦一聲,褪去鞋襪的波臣幾乎將下半身都泡進了水裡,原本緊繃著的表情也在瞬間放鬆,呼出了一口氣。鮫人應該是沒有體溫的,但是連日來的操勞卻讓他的雙足大感吃不消,雖然已經泡進清涼的河水裡,卻撫在腿側的雙手仍然可以感覺到皮膚下不尋常的高溫。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

俯身趴在河道上,波臣顧不得衣服會被河水浸溼,讓自己腰身以下全滑進水裡後。閉起眼睛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舒服到發出極為滿足的聲音。沙魯在不遠處的河道裡和魚群奮戰的聲音,啪咑啪咑的水聲不斷傳來,那樣的聲音讓波臣不由得完全放鬆,思緒彷彿被拉回遙遠的南方滄溟,回到那片還未被血腥染紅的湛藍海洋……。

 

一直到雙足上的溫度降下去之後,波臣才緩緩睜開迷濛的雙眼,四周已經安靜下來。原本在河水裡跑來跳去的沙魯已經到岸邊升火烤魚,一旁坐著已經清醒過來的炎易雲正拿著烤好的魚在吃著,只是臉色仍然不是太好看。

「好多了嗎?」

沙耶的聲音自頭頂落下,讓波臣大吃一驚,抬起頭來看向他的同時,才發現原本高掛在空中的太陽早已西斜,大地早在他昏睡河裡期間被夜幕所籠罩。

「居然這麼晚了,怎麼沒叫醒我?」

伸手制止想要從河水中起身的波臣,沙耶笑著對他說:「別急,你聽。」

被沙耶的動作搞得一頭霧水,但波臣還是側耳傾聽,才發現入夜之後的森林傳來陣陣梟鳥的鳴啼,不時還傳出幾聲其它鳥類的聲音,這下才對沙耶的舉止瞭然於心。

在連日不眠不休的趕路之後,總算是擺脫掉他們了嗎?只是這樣的安寧卻有可能是犧牲掉別族而換取來的,同時也不曉得能夠維持多久……

看到波臣的表情瞬息多變,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想法一樣,沙耶臉上的笑容也逐漸隱去,輕輕嘆了一口氣之後,他對波臣這麼說:「走一步算一步吧,現在的我們對很多事情都還無能為力。」

「總有一天,一定要他們血債血償……」波臣低著頭恨恨地說著,如果沒有這樣的恨意支持著自己的話,只怕他早就已經放棄了吧。

「海族…為什麼會被滅?」

看著眼前這名尚未成年就已經被仇恨所纏繞的鮫人,沙耶忍不住還是開口問了這個可能是禁區的問題,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波臣回答的相當爽快,彷彿不認為那會再次碰觸到內心深處的創傷似的。

「是夜叉族的人做的,為了奪取海族的寶物,深海之珠。」

「他們拿那東西要做什麼?」

聽到波臣的回答之後,沙耶不禁皺起眉頭。深海之珠雖然被海族視為至寶,卻是因為深海之珠是維持滄溟國生機力量的來源,但是那樣的寶物若是落入外族手中,不過就是一顆飽含水氣的靈珠而已。

「我不知道……」露出茫然的表情,波臣搖了搖頭。「夜叉族為了奪取深海之珠,不惜在水晶宮大開殺戒,那晚若不是我貪玩又偷溜出去,恐怕也一起葬身海底了吧。」

然而對於波臣來說,或許那樣的結果會比現在更好一點。全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苟活,還必須提心吊膽地躲避著覬覦深海之珠的陸上種族,那樣的流亡生活日復一日地折磨著這名還未成年的鮫人。

突然間,一隻手就這麼蓋在波臣的頭上,將他的遊離的思緒給拉回來。波臣瞪著吃驚的雙眼看向沙耶,而後者只是朝他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沒問題的,接下來的路不是只有你自己一個人而已,我們會一起走到雲浮山下,請龍族再次踏上神幻大陸主持公道的。」

「嗯……」

默默地低下頭任由沙耶揉亂了自己一頭長髮,波臣卻沒有阻止他的意思。早在海族被滅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再相信神的存在,但是現在他卻不禁想要感謝神,在他就要失去活下去的意志時,讓他遇見了這三個人。

「我聽沙魯說,他們遇見你的時候,你身上帶著很重的傷。」

「嗯…不過都好得差不多了,藥師一族的鮮血果然擁有神奇的治癒力。」

掀開衣服露出腰側,先前被利刃劃開的傷口早已癒合,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若不仔細看的話還看不出來。原本還想要開口對波臣說些什麼的沙耶,卻被沙魯傳來的聲音給打斷。

「喂~魚烤好了耶,再不來我就不留給你們囉!」

「你要是敢一個人吃完,我就再把你扔進河裡多抓幾條。」聽見沙魯的話之後,沙耶忍不住好笑地這麼回他,同時也拉著波臣站起身來。

「你先去吧,我把衣服擰乾再過去。」

對波臣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之後,沙耶便快步朝自己那雙生兄弟走去,因為他已經看見那傢伙正張大了嘴巴打算把那尾屬於自己的烤魚給吃下肚。

坐在一旁看著沙耶和沙魯鬧成一團的炎易雲被他們二個的舉止給逗笑了,身體的不適在笑出聲之後似乎也緩和下來,雖然大家都很清楚在還沒有走出森林之前,危機都還不算解除,但是連日來緊繃的精神若再得不到放鬆,只怕他們也撐不到走出森林的那天。因此,在沙耶宣布可以休息的時候,大家就決定先把所有事情拋在腦後,一切都等到天明啟程後再說。

將大家吃完的魚骨埋進土裡之後,沙耶回過頭來看向其他三人:「好了,接下來快去睡覺,等月亮西下之後就立即動身。」

「不用排守夜嗎?」沙魯瞪著大眼看向向來都很謹慎的沙耶,不認為他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才是。夜晚留宿森林的旅人要是沒有留人守夜的話,可是會發生不得了的事情呢。

「我來就行了,你們只有幾小時的時間可以休息,還不快去躺下?」

「這怎麼行?」

「要輪流吧?」

「你不用休息嗎?」

看著眼前三個人難得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沙耶差點忍俊不住笑了出來,連忙壓抑住那股笑意,板起臉指向炎易雲和波臣:「傷兵就該好好養精蓄銳,明天一早好上路。」

「傷…傷兵?」

被點名的二人面面相覷,卻又找不到話語可以反駁,而且今天的確先是因為炎易雲中暑而停下腳步,後又因為發現波臣昏睡在水底而決定留下來過夜。

「可我不是傷兵啊!」挺起胸膛瞪著自己的老哥,沙魯怎麼也不可能放他一個人撐一整晚。

「我是哥哥,我說了算,你們趕快休息吧。」

「哪有這回事的啊?」

不滿沙耶自作主張的沙魯說什麼也不讓他一個人守夜,在吵吵鬧鬧之下沙耶總算妥協,不過仍然是要沙魯先去休息,等時間到了他再叫醒沙魯換班。至於一旁的炎易雲和波臣身體狀況確實不佳,也只好乖乖地聽話躺下,偎在營火旁休息。

折騰了好一會兒之後,三個人總算都安靜下來,只剩下柴火劈哩啪啦燃燒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裡顯得格外清楚。將手裡一枝木柴折斷後扔進火裡,柴火燃起的煙味充斥空氣中。在漆黑的森林之中,彷彿只剩下沙耶和不時傳來呼嚕聲響的夜枭還醒著一般。

靠在背後的樹上,聽著另外三個人傳出沉穩的呼吸聲,沙耶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明明都累了,還硬是要跟他爭守夜。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後,沙耶將懷裡的琉璃珠拿出來在手裡把玩。雖然自己的身體也開始顯露疲態,但是精神卻很好,大概是一直持續在思考的關係。

雖然說是要陪著炎易雲,確保他能夠安然抵達雲浮山,然而百年前的龍鷹大戰結束之後,傳聞雲浮山就已經被赤煉之火燃盡,剩下焦土與荒蕪一片。只希望當他們抵達赤煉之地時,憑藉著自己和沙魯身上的月族琉璃珠,以及炎易雲身上的龍珠,能夠順利找到龍族才好。

真沒想到他們居然也能跟創世傳說裡一樣,讓龍與月並行。

正當沙耶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逗笑的時候,手心裡的琉璃珠突然發出一陣柔光,同時彷彿是在示警般地顫動了起來。

忽然間,極遠極遠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森林疾行的聲音。雖然在刻意壓抑下僅僅傳來細微的聲響,然而卻已經夠讓沙耶臉色大變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想也不想立刻扯起地上毯子一角,用力掀了過來!

由於沙魯睡的位置離沙耶最近,所以被拉走毯子的他一下子骨碌碌滾到了泥地上,茫然驚醒。

然而不等沙魯驚覺發生了什麼,沙耶已經將毯子蒙到了燃燒的火堆上,三兩下立刻將那堆火熄滅。

似乎被沙耶這一連串的動作所驚醒,波臣瞬間撐起身子,長期逃亡下來早已讓他養成淺眠的習慣。清醒過來的他連忙搖醒炎易雲,一手抓起離自己最近的行囊,另一手則是拉著炎易雲跟上沙耶的腳步。

「被追上了?」

壓著聲音,波臣追上沙耶之後這麼問。但是沙耶卻沒有回答他,只是示意大家噤聲,靠在某一顆樹之下,側耳傾聽森林裡的動靜。只是對方似乎也察覺到已經驚動到他們而停下腳步,夜幕低垂的森林再次陷入沉寂,四周只剩下彼此間的呼吸聲。

因為失去了營火的光照,四個人立身在完全漆黑之中,所幸鮫人本身就具有夜視力,而擁有一半月族血統的沙耶和沙魯也不至於在黑夜中目不視物。反觀沒有力量的炎易雲只能緊握住波臣的手,手心也因為緊張而不斷冒出冷汗。

「你帶著阿雲往戰河走,我們引開他們之後就追上去。」

被沙耶的話給嚇到,波臣抬起頭看向他,然而還來不及開口說話,沙耶的手已經蓋住波臣的嘴巴,湊到他的耳邊說:「阿雲看不見,你現在也無法戰鬥,快走。」

另一旁的沙魯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和沙耶說過話,但是雙生子心靈相通的特性卻在這時候顯露無遺。一等沙耶交待完,二人便飛也似地竄進森林深處,瞬間消失在黑夜之中。

雖然伸手不見五指,但炎易雲還是聽得到他們離去的腳步聲,連忙抓著波臣問:「他們要去哪裡?」

「去引開那群獸族……我們走。」

咬著牙回答完炎易雲的問題之後,波臣知道去引開獸族將會遇上多大的危險,卻不得不照沙耶所說的丟下他們繼續趕往戰河。因為留下來的話,他們四個人誰也走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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