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來就聽到丞在抱怨你又躲到這裡來了。」帶著笑意的聲音毫無預警地從背後傳來。
「昊天!」
不過就只是一句話,卻讓那個人出神的意識瞬間被拉回,語氣中難掩興奮地回過頭看向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人──一頭褐色短髮顯得俐落大方,只有髮末那一小撮長辮在隨風搖擺。
「我們的雲焰殿下又怎麼啦?沒事把自己關在這裡和碧潭大眼瞪小眼幹嘛?」
「我才不是什麼殿下……」
看著大刺刺往自己身旁坐下的昊天,雲焰這才發現他居然連鎧甲都還未卸下就跑來碧潭,雖然已經擦拭過,但在波光的映照下,仍然可以發現上面曾經沾染的血跡。
有些難耐地將視線從鎧甲上移開,雲焰低著頭說:「你和青龍殿下最近離開族裡的次數變多了。」
「嗯,沒辦法,夜叉和魔羯就是不甘寂寞,沒過多久就想找我和寒沙泡泡茶。」雖然已經是堪獨當一面的大將,昊天說起話來還是不改那玩世不恭的語氣。
「每次交戰…回來的族人都會減少,但是卻沒有新的生命被誕生,再這樣下去的話……」
「不會再有人死的。」沒讓雲焰把話說話,昊天的語氣難得強硬地打斷他,「這一次可是所有人都回來了,只要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回不來。至於你,也別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碧潭失去生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而是我族必須一肩扛起的災厄。懂嗎?」
看著昊天那閃耀著清澈光芒的雙瞳,雲焰突然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龍族無法生育,所有的新生都是從碧潭中結出的生命之花裡誕生,但是就在數十年前,碧潭開出了最後四朵生命之花後,便失去了生機。而最後四朵生命之花所誕下的四個人,分別是昊天、御天、丞、以及雲焰。
一般而言,生命之花在含苞待放時是不會有顏色的,一直到開花前一刻才會綻放出相對屬性的彩色流光。冰藍色的流光代表青龍一支,銀白色的流光代表白龍一支,焰紅色的流光代表紅龍一支,靛青色的流光代表黑龍一支;至於金黃色的流光則代表神龍,是龍族至高無上的象徵。
原本綻放著金色流光的生命之花應該是每五百年才會結一次,可是在那一次,碧潭卻一連結了二朵。雖然族人間對此事感到興奮異常,認為上天一次降下二位神龍來領導族人,可是族內長老卻深深感到不妥。沒想到異象並不只有這麼一件,在二朵綻放金色流光的生命之花接連開花之後,剩下的二朵其中一朵竟然從原本潔白無瑕的顏色轉變成有如鮮血一般的艷紅,讓大老們不由得一陣膽顫心驚。
當時龍族之王赤燃天接受了長老們的建議,下令將那朵帶有不詳徵兆的生命之花拔除,不願讓那名龍子誕生。卻沒想到花苞裡的生命卻像是察覺到危機似地提前綻放出火焰般的流光,將那些帶有敵意的人阻絕在流光之下,硬是要接近的人全被流光中挾帶的熾熱氣息所傷。
數月之後,白龍一支的丞從綻放著銀色流光的花苞被誕下,而另一朵異色之花所誕下的則是日後的雲焰。
雲焰出生之時,因為生命之花的顏色異於他人,就被預言是帶來滅亡的種子,同時族內原本孕育新生的碧潭也沒有再開過花,從此被族人視為災厄之子,遭受到嚴重的排擠。只有當時一同於碧潭中含苞待放的四位龍族新秀不顧流言蜚語、無視族人告誡地與雲焰交好,其中又以昊天為甚。
「對不起……」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了許久之後,雲焰只能低下頭對昊天說出這三個字。
無奈地嘆了口氣,昊天伸手將他攬向自己,安慰似地抱了抱他:「別再多想了,這是赤燃天要頭痛的問題,再不然也是我或御天,反正再怎麼輪也輪不到你來操煩。」
站在遠處偷看的二人直到這時候才把頭縮回樹叢裡,留著黑色長髮的年輕男子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之後,悶悶地說:「我們二個忙了老半天也勸不動他,怎麼昊天一回來就可以對他動手動腳的呀?」
「什麼動手動腳的,御天你這形容真糟糕。」淡金色的長髮被微風吹亂,雖然嘴巴上這麼叨叨念著,但是丞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卻露笑意。
「唉…不過說真的,我們再這樣打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真不懂龍神為什麼總是要這麼大動干戈。」御天收起玩笑的表情,眼神裡恢復原有的精光。
赤燃天自稱龍神,受大陸各族崇拜,藉保護弱小種族為名出師討伐各大族,直到他們俯首稱臣。然而這樣的舉止卻打破了大陸間各族群原本的制約,同時並不是所有族群都願意對他族稱臣。
為此百年間在大陸上燃起的戰火已經不知道有多少起,其中被視為從黑暗中誕生的夜叉一族,以及血液中帶有劇毒的魔羯更是受到嚴重打壓。御天有時候甚至覺得,碧潭之水再也無法孕育新生是好事,如此一來龍族就不再有足夠的人力去攻打別族。
「這還不是我們所能理解的,或許龍神陛下有他的考量在,而且也是因為擁有龍族的庇佑,像藥師及藍果那樣的小族才得以倖存不是嗎?」
「是那樣說沒錯啦…只是就覺得怪不舒服的。」
「總有一天,你或是昊天也會坐上那個位置的,到時候也許你就能夠體會到陛下的苦心了吧?」
蹲在地上的御天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丞,嘿嘿笑了二聲:「我才不想當那什麼龍神還是龍王的,那個位置留給昊天就好了。反倒是你應該已經被惜風指定為下一任白龍了吧?」笑開一口白牙,御天一副很樂的樣子。
「真是一點責任心也沒有。」
「怎麼會沒有?我可是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好好輔佐昊天了呢!」
向晚的微風仍然不停地吹撫著,只是這時候的四人,卻怎麼也想不到一雙看不見的黑手正在悄悄地推動命運之輪,將他們推上無法回頭的道路。
 
 
幾天之後,昊天和青龍王寒沙再次領命出征,那一次的出征對族裡來說是相當隆重的。因為赤然天決定讓對夜叉的戰事盡早結束,幾乎將族裡所有戰士都派了出去,就連濂樂也被寒沙一同帶往沙場。
反倒是御天不曉得又用上了什麼辦法,居然再次被他逃過徵召的命運,躲到丞的宮殿去泡茶。
「我以為你跟昊天他們一起出去了呢。」看到站在門外的人,丞的語氣裡有藏不住的驚訝,雖然知道御天不愛上戰場,卻沒想到他居然連這次都能逃得掉。
「唉~打打殺殺的事情一點也不適合我,還是來和你們泡茶比較快活。」
繞過丞走進去發現雲焰也在房裡時,御天忍不住露出陽光般的笑容走過去,像好久不見似地用力抱了抱他。
很多時候,御天的表現一點也不像是至高無上的神龍,反而像是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
那樣的笑容淺而明亮,簡單素淨──但是在那一瞬間,雲焰卻發現他的笑意並沒有到達眼底,那一雙和昊天幾乎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眼瞳裡,同樣閃爍著某種強大的堅定信念。
接下來的日子裡,御天和丞都陪在雲焰身邊,說什麼也不讓他落單,就怕又有族人莫名其妙地跳出來直指他是帶來禍亂之子。察覺到他們的好意,雲焰也不便推辭,就這麼由得他們二個拉著他四處亂跑。
只是這天實在被呱噪的御天吵到受不了,雲焰便悄悄地離開他們獨自一人跑到昊天的宮殿來。因為同樣是戰士,昊天宮殿裡的人全都一起被帶往戰場,偌大的宮殿裡靜悄悄的,只有雲焰的踅音迴盪在廊道上。
彷彿已經來過很多次似的,雲焰熟悉地穿過每一道殿門,直接走到了內殿推開了某一扇房門,讓戶外的光線從敞開的門口流瀉進去。
那是一間佈置得很簡單的小小書房,唯一比較奇特的是牆上的架子上擺滿了一座座燭臺,就連桌面上也擺了一座三層燭臺。看著房裡的一切擺設,雲焰的臉上露出滿是暖意的笑容──
『來我這裡玩火總比去碧潭好,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來。』
每個龍族的孩子在新生之時都會擁有對應自己屬性的力量,只是隨著年齡的成長,力量會有所消長。當時從赤紅的生命之花裡面被誕下的雲焰所擁有的正是熾熱的真炎之力,然而因為被視為災厄之子,所以雲焰並不敢在族人面前使用力量,就算澎湃的真炎之力找不到宣洩的出口,而在血液裡不斷沸騰,他也只能咬牙忍過。
直到這樣的情形被昊天發現後,便會適時地將他體內的力量適量導出,甚至是想出像是「點燈」這樣的遊戲。
『這些燈臺可是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完成的,燈芯全都是用鮫人的髮絲做成的,只有用上真炎之力才能點燃。』
腦海中依稀浮現昊天獻寶似的語氣,雲焰屈指一彈,一簇火苗就這麼從雲焰手中飛離,點燃了牆上某一座燈臺。只見霎時雲焰全身被淡淡的赤色微光所包圍,翩飛的身影在房裡迴旋,所到之處的燈臺在他起手彈指間一一被點亮,暾暾火光將原本有些陰暗的房間照得通明。
  看著那些在風中搖曳的燭火,雲焰的心口沒來由地感到沉悶,彷彿感應到有什麼事情會發生一樣。每次昊天領兵出征,他總得提心吊膽直到看見昊天平安歸來,而這一次,他希望那個人會一如往常般地,帶著有如冬日暖陽般的笑容出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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