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流水帳






1.


 
再一次醒來時,吳邪發現自己眼前仍然是一片白,但是和嶺北的雪白不一樣,眼前的白是人工的,其中還挾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藥味。他轉動眼珠四處看了一下,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還是間單人房。


 
「隊長!你醒了!?」一旁的人發現他醒了,興奮地湊了上來。


 
吳邪目光凝定,認出眼前的人是王盟,不由得又將眼睛緩緩閉上。


 
「欸,隊長?你這都昏睡幾天去了,醒了就別再嚇人呀!」王盟在床邊喳呼著,同時伸手按下床頭的按鈕,通知醫生前來檢查。


 
「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了。」聽到鈴聲,主治醫生馬上衝過來檢查,不由得嘖嘖稱讚:「也你們這些體質好的才撐得過,換作別人身上帶著那麼多傷,不吃不喝在嶺北待那麼久,十個也死完了。」


 
「他誰呀?我家隊長呢!」王盟面有得色,彷彿別人稱讚的是他一樣。卻沒注意到當吳邪聽到『隊長』二字時,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被注射一些藥劑之後,吳邪再次沉沉睡去,等他再一次徹底清醒時,人已經被送回軍區醫院。不過守在一旁的卻不是王盟,而是換成了吳二白。


 
「二叔?」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自家二叔,吳邪不禁露出驚訝的表情。


 
原本坐在沙發裡看書的吳二白將手裡的書閤上,站起來走到床邊細細看了幾眼之後說:「醒了就好,老大知道你出了這麼大事,差點沒拿槍來滅了我和老三。退役的事我會替你處理好,出院後你就回家去吧。」


 
吳邪靜靜聽著,彷彿二叔在說的是和他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一樣,他甚至沒有開口多問一句和麒麟有關的事,因為他太了解自家二叔,也太了解軍方內部一些約定俗成的事了。


 
出院之後,他被送回原單位進行打包,他轉調到麒麟的那半年經歷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記錄也沒有。王盟一直跟著他跑流程,後來他才知道這小子也是再沒幾天就要退役了,想離開軍方出去外面找份工作。
吳邪聽了只笑了笑,不想去多做猜想,遂跟他說他們家在杭州有個小鋪子,他應該會回去頂下來自己做,要不嫌棄就過去當他的伙計。這小子倒也爽快,就這麼答應了下來。


 
在那之後,吳邪乖乖靜靜地待在杭州過了三年,其間自然沒少過對王盟的觀察,卻發現這小子真的和以前一樣還是個二愣子。入秋後的一天,他讓王盟早早就把鋪子給關了,拉著他到西湖邊上騎單車。


 
「老闆,今天這麼好興緻呢!」王盟笑兮兮的,看上去還是一點煩惱也沒有的樣子,就是有點犯傻。


 
「我問你,」吳邪有一下、沒一下地踩著腳踏板,雙眼望向前方卻沒有焦點,「麒麟的事,最後是怎麼了?」


 
用餘光瞥見王盟臉上的笑容倏地斂去,舌頭像是被貓咬掉似地瞬間垂下頭去,吳邪不禁嘆了一口氣說:「河道邊人多成這樣沒人有本事能監聽,這輩子我還沒求過你,你──」


 
「老闆,」王盟頭仍然低著,卻突然出聲打斷他,「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只知道你是讓一個胖子給背回來的。你沒見二爺那天臉上的表情,簡直比閻王還可怕了。我知道你肯定問,所以當時有四處打探了一下,二爺知道後警告過我,所以我知道的其實不比你多多少。」


 
吳邪聽完之後沒有多說什麼,依舊是有一下、沒一下地踩著腳踏板。


 
王盟訥訥地開口,「雖然我不明白到底發生過什麼,可大家真的很努力才把你從那裡面拔出來的,所以我覺得你要再這麼糾結下去,也可能得不到什麼結果的。」


 
之後一路無話,二人就這麼繞著西湖騎一圈後便打道回府。不過回去之後吳邪便給王盟放了長假,要他出去玩個十天半個月後再回來。


 
這幾年他不是全然無所作為,只是在動作之前,他得確認王盟到底是不是他二叔特意安排過來監視自己的。


 
那件事情之後麒麟的存在被徹底抹除,甚至原本管理影子部隊的將軍也失蹤了,所有的檔案宛如人間蒸發一樣,他甚至懷疑過去那半年間的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場夢。


 
還好,幾天前的一通電話,讓他再一次燃起了希望。


 
那天晚上他在樓外樓訂了一席酒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默默地抽著菸,在彌漫的煙霧裡,他看見身材依舊圓潤的故人走向自己。


 
「天真,行吶,幾年不見你還是這副獃樣。」


 
「您也還是一身肥膘啊。」吳邪毫不示弱地頂了回去。


 
聞言,胖子哈哈笑了二聲,在他面前坐了下來。那天晚上他們喝了很多酒,也說了很多話,就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


 
所以吳邪知道了很多原先在他面前被隱瞞下來的事。


 
麒麟的任務徹底失敗,他們失去了所有資料,而且隊長和副隊還在這次任務中失蹤了。胖子說他們是依著訊號在宛如迷宮一樣的地道裡找到解雨臣的,他被發現時只剩下一口氣,醫護兵費了一番力氣才恢復他的心跳。


 
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解雨臣的身體卻大不如前,而且醒來之後便一語不發,任憑大校和其他將軍再怎麼問也不開口。也不曉得他後來是怎麼通過軍審的,只知道最後被轉調到軍區去,斷了聯繫。潘子自然是回吳三省手下繼續當他的猛將一員。


 
至於胖子,他說自己不是傻瓜,這一路下來多少也看出些端倪,自然不想再去沾染上什麼麻煩事。索性搭順風車和吳邪一起退役,回北京老家去做些小本生意總好過死得不明不白。


 
聽完之後,吳邪淡淡地問了句:「你過了這麼久才和我聯絡,是怕再被盯上嗎?」


 
「一半一半,」胖子喝了一口酒,說:「總得多放些心思在生意上,我可不像你有家裡撐著,一個不注意你胖爺我可要去喝西北風了。」


 
吳邪點了點頭,低頭看著杯子裡澄黃的液體,輕聲說道:「我想去找小花。」


 
「你見不著他的,而且要真見到了,你想問他什麼?問他黑爺上哪兒去了嗎?」胖子嘖了一聲,「那你要不先跟我說說,咱們隊座究竟哪兒去了?」


 
活下去,然後學會遺忘。


 
那一瞬間,張起靈離去前的最後一句話突然浮現腦海,讓吳邪臉上的表情不由得一變。


 
胖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似地說:「我就是怕你那腦子又和自己過不去,跨不過這道坎,才特地來找你一趟。讓你知道該回來的都回來了,不想回來的,你就是再想再念也回不來了。」


 
「是呀,有些人,就是你再想再念著不放,也回不來了。」吳邪笑了笑,將杯裡的東西一飲而盡,入喉卻盡是苦澀。


 
胖子不想看他這樣,話鋒一轉地聊起了生意上的事,那一晚他們喝了很多酒,多到吳邪得靠胖子攙扶才走得回去。然後吳邪躺在床上,瞪大了雙眼看著天花板,任由淚水不停自眼中奪眶而出,一如當年在嶺北雪洞裡一樣。


 
房門外,胖子靜靜地抽著菸,心想,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也只能等了。



 
 



2.


 
偏僻地方的醫院看起來跟小診所沒什麼兩樣,診療室裡一身黑衣的男人剛結束看診,還閉著眼睛坐在醫生前面。


 
「你眼睛這樣不痛苦嗎?」醫生開口問,「動手術的話還有三成的機會能治好,再這麼放著不管,幾個月後你真的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男人默不作聲地戴上墨鏡站起身,即將走出門口前回頭笑著對醫生說:「我還不曉得有沒有命活到那時候,又何必浪費資源呢?」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醫生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些人,一個個為國家撒血賣命,怎麼到頭來卻都是這般模樣。


 
門外,戴著墨鏡的男人緩緩踱在廊上向外走去,然而在即將踏出醫院大門前,卻敏銳地感覺到有目光鎖定在自己身上。他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笑問:「你怎麼找到的?」


 
「你管不著。」解雨臣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雙手插在口袋裡倚在牆上,裡面是粉色的襯衫,沒有打領帶,看上去非常休閒。「我們倆之間,還有事沒完呢。」







黑眼鏡也不回頭,直接笑說:「軍令如山,花爺您大人有大量,就別往心裡去了。」


 
解雨臣沒有回話,徑自走到他面前,直視墨鏡底下的那雙眼睛說:「為什麼要做出讓人誤會的事?你根本就沒有俄人血統,你的眼睛是因為病變才會是鐵灰色。」


 
黑眼鏡喔了一聲,笑問:「原來你誤會我是俄羅斯人了?」


 
「你少把話題挑開,」解雨臣微慍,「一切都已經結束,三年期限也過了,為什麼不把眼睛治好?」


 
「需要嗎?」黑眼鏡還在笑著,然而這一次的笑容和以往不同,墨鏡底下的眼睛笑彎一如新月,「說三成機率也只是為了讓人心安,事實上有二成成功機率就要偷笑了,又何必去浪費這個時間呢?」


 
「國家要治不好你,就去美國。在那裡,我認識更多更好的醫生,他們能治好你。」解雨臣莫名地堅持。


 
「就算三年已過,我要出境也是困難重重的,還是省點心吧。」黑眼鏡躲開那抹幾乎灼傷人的目光,笑著說:「而且大江南北我早已看遍,夠本了。」就連最想見的人,現在也見到了。


 
黑眼鏡沒把最後一句話說出口,直接繞過人大步往外走去,然而跨出沒幾步,解雨臣的一句話便讓他再次停了下來。他說:「可我還有很多地方想帶你去看。」


 
應該要走的,離他愈遠愈好。不為什麼,只為他們本就不屬於同一個世界。但是黑眼鏡的腳下卻再無法邁出半步,宛如蘸上了黏膠一樣,一動也無法再動。


 
我還有很多地方想帶你去看。


 
解雨臣永遠不會知道這句話對他而言有多麼特別。他所知道的世界也許盡是一片黑暗,所以一直以來,他並不恐懼面對永恆的黑暗,甚至還有點期待。


 
但是現在這個人卻告訴他,他還有很多地方想帶他去看。黑眼鏡彎起了嘴角,突然想改變心意了。他想去看,想和他一起去看看這塊土地以外的世界。


 
另一邊,醫生想了想不死心,仍然希望能夠說服病人進行手術。當他從診療室裡追出來時,卻難得看見那個向來形隻影單的病人和另一個人站在一起,然後他吃驚地發現他的病人笑得很開心,和以往看病時那種敷衍的笑容不同,那是由衷的笑。

 
他沒辦法上去打斷他們的,只是這麼遠遠地觀望,然後看見那名穿著西裝的男子將他的病人帶走。那一刻醫生突然浮現這麼一個莫名而強烈的想法:他會好的,那個人會想辦法治好他的。




 
3.

 
莫名其妙地得了半個月的假之後,王盟開心地帶著女友四處玩了好一陣才收假回來,沒想到一走進鋪子裡,就看見自家老闆失魂似地坐在椅子上,手裡還拿著手機,螢幕亮晃晃地停在短信欄裡。

 
距離有些遠,看不清楚裡面寫些什麼,王盟便大著膽子問:「寫什麼呢,老闆?看得都出神了。」

 
問了吳邪幾次都沒回應,見他走神成這樣,王盟忍不住伸手去搖他的肩:「老闆你還好吧?」

 
吳邪一驚,醒了過來,抬頭看了王盟一眼之後,突然轉身衝上樓,收拾東西的聲音劈哩啪啦地傳了下來。不一會兒王盟便看見自家老闆背了一個簡單的行囊下來,對他說:「我要出去一下。」

 
王盟立即臉色慘白,一下拉住了他。吳邪看了他一眼,說:「我去見個人,很快就回來。」說著就去扳他的手。

 
王盟死抓著不放,問他:「你真會回來嗎?」




你真的會回來嗎?


 
「為什麼這麼問?」吳邪反問,眼底突然有了一絲哀憐,卻不知是對誰。

 
王盟沒有回答,終究還是把手放開。

 
「你不在,大件的買賣不是特別保險的我就不走了。」躲避著吳邪的視線,王盟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記得早點回來,不然你爹要打來查勤我可頂不住。」

 
吳邪漾開了一抹笑,拍拍他的肩膀後,轉身就跑了出去。

 
昨天他收到一封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最後署名是小花,會用那暱稱傳訊息給他的也只有一個人了。短信的內容很短,只有一個地址:黑龍江省黑河市璦琿區興安街道698號。

 
吳邪嘗試回撥電話,但直接轉入語音信箱。他知道小花不會莫名其妙地只傳一個地址過來,所以當王盟一回來,他就確定了去璦琿的行程。

 
轉了二次飛機,再經過將近13個小時的汽車顛簸後,吳邪總算到了興安街道,不過怎麼找也找不到地址上的門號。問了附近人家之後,才知道那是舊址號,道路重整後已經規劃到另一個地號上。

 
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吳邪終於找到地址上的位置,那是一棟二層樓高的建築,不過一眼看上去便知道這不是一般的民宅,因為那格局也太大了。

 
斑駁的牆面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透露著古老的氣息,看起來就像油畫一樣。圍牆裡是一片佔地不小的院子,裡面有三三倆倆的人在散步著,每個人身上都穿著同樣款式的白色服裝。

 
對於解雨臣傳來的地址,吳邪曾經做過不少猜測,然而當他看到懸掛在大門邊上的樓牌時,卻不可避免地感到震驚不已──黑河市軍屬療養院。

 
按捺下內心的驚駭,吳邪理了理情緒後跨步往裡面走去。無視一路上旁人投來的好奇目光,他直接走進大廳來到櫃臺前,向值班的護士打聽是否有個叫張起靈的病人。

 
護士起初並不搭理人,在吳邪塞給她一些好處後才告訴他,三年前確實有個叫張起靈的年輕軍官被送到這裡,現在就被安置在樓上走廊盡頭的左側房間裡。不過她話還沒有說完,吳邪就已經轉身跑了出去,一轉眼消失在拐角。

 
吳邪一路狂奔樓梯衝上二樓,迎面而來的人全被他嚇了一大跳、紛紛讓道。可是當他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門外時,人卻一下子懵了。

 
過了這麼久,進去後他該跟張起靈說些什麼?

 
站在門外,吳邪突然想起幾年前自己也曾經像這樣,站在張起靈辦公室門外不知所措。那是在張起靈單獨外出執行任務後的事,因為抑止不住想要看他的衝動,所以即便是在深夜中他仍然貿然地跑去敲了張起靈的門。

 
一想到那雙淡漠的眼眸,以及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不知為何,吳邪突然覺得心裡像塞了棉花一樣,柔軟的、溫暖的。他深呼吸幾下,調整好自己的氣息後抬手敲門,然而門內卻沒有回應。

 
他不死心地又敲了幾下,卻仍然沒有聽見那個淡漠的聲音對他說「進來」。就在他思考著自己是否要再敲第三次門,還是就這麼直接推門進去時,身後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看去,是剛才的護士。

 
護士看著他,沒好氣地說:「你話怎麼不聽完就跑了呢?這門你就是敲爛了也不會有人回的。」

 
吳邪一愣,問:「為什麼?」

 
「這人出任務時傷到腦幹,送到這裡時已經是個植物人,來這裡多久就睡了多久了。」

 
吳邪聽到這裡腦中轟然一聲巨響,之後護士說了什麼他已經沒有聽見,直到她轉身離開之後,他才木然地推開房門,極其艱難地移動腳步走了進去。

 
那是一間十分簡陋的單人房,房間中央擺了一張床,床邊有矮几,窗戶半開著,白紗的窗帘被風吹得不停飄動。吳邪的目光從床腳緩緩上移,夕陽的光透過窗灑在床上,把白色的被單照成金黃色的,像是鋪了一層金色流沙一樣。

 
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那張臉就如同記憶中的一樣,淡漠如昔,沉靜如往。幾秒前,他還站在門外,幻想著和張起靈的重逢,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景,他居然再聽不到那個總是冷冷的、清清的、淡淡的聲音。

 
『若發生意外,你將永遠被世界遺忘,包括家人。』

 
『那你呢?你沒有家人嗎?』

 
『我和你不一樣,即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不會有人發現。就好比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這個人存在過一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當初二人間曾有過的對話,現在想起來突然格外諷刺。

 
吳邪苦笑。心想:原來你不是故意消失,而是真的進入嶺北無人區將四極磁鐵真空瓶引爆。

 
當年在那樣的情況下,張起靈還能活著被找到已是近乎奇蹟,然而在沒有身份、沒有家人的情況下,軍方只能選擇將他安置在這個偏避的療養院。

 
吳邪靜靜地來到床邊低頭凝望,張起靈的雙眼緊閉,看不見那對淡漠的眸子讓他心裡不由得一抽,但目光卻仍然不自由主地落到眼睛上。吳邪發現張起靈的睫毛雖然不長卻很密,覆蓋在緊閉的雙眼上像一道美麗的黑色弧線。

 
吳邪凝視張起靈略顯蒼白的臉,發現自己的胸膛裡充斥著一股莫名的情緒,激動得幾乎渾身顫慄。他雙手撐在床沿,緩緩彎腰、俯身壓上床上動也不動的那個人。




 

唇與唇輕柔的相觸,和當年最後張起靈輕撫自己的臉頰時的冰冷不同,帶著一絲軟膩的溫暖。

 
他沒有動,就這麼維持著,心跳卻不由得加快。彷彿在等待什麼,等待著張起靈突然睜眼,然後伸手將他推開。

 
可是張起靈也沒有動,他依舊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

 
一滴水珠悄然滴落在那張蒼白的臉上,吳邪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摸索著撬開齒關探入。唇與唇廝摩,舌與舌勾纏。這一個吻來得這麼晚,然而他卻迷失在這日思夜想的氣息中。

 
「現在你不是隊長了,那,叫你小哥好了。」他在他的耳邊輕聲呢喃,語氣平靜,甚至沒有更多的悲傷,「小哥,跟我回家吧。我帶你回南方,那裡四季溫潤,是個養人的好地方,你會好的。」

 
誰說飛鷹就一定得高旋空中?他也會有累了、倦了,收斂羽翅停駐休憩的時候吧?

 
誰說雨燕就一定嬌弱無力?當他翼張羽振可一日千里,速極而捷。

 
雨燕南飛,欲避寒冬。帶上一隻飛鷹又如何?就一起走吧,再不分開。

 
那一天,張起靈真正地從眾人眼前消失,沒有人知道他被帶到哪裡去,又是誰帶走他的。而吳邪也沒有回杭州,沒有回到那個鋪子裡。

 
他們一起消失了,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王盟在鋪子裡等了很久,期間吳家三位長輩都來問過,但他什麼也沒有說。或許,他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吳邪、他的老闆,會回來。

 
然而一年又一年過去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卻沒有再出現過。

 
但是他還是堅持守在鋪子裡,每天準時開張,五點一刻就關門。有時十天半個月沒進來一個人,有時人進來一出手就是個兒把萬,鋪子也就這麼有一日沒一日地撐了下來。

 
那天吳一窮又來鋪子裡兜兜,把營收和水電租金什麼的算齊頭後,笑著問王盟要不乾脆把鋪子給頂下來自己當老闆算了。王盟聽了一愣,跟著傻笑一陣後搖頭說自己還不行,沒那本事也沒那本錢。

 
送走吳一窮後,他整個人像失去重心一樣,靠著牆一下跌坐在地,屈起腳將整個臉埋進膝蓋裡,圈在小腿上的雙臂扣得死緊,肩頭一下一下地顫抖著。

 
『我去見個人,很快就回來。』

 
他還記得那個人離去前說的那句話,可那卻成了永遠的念想,再不可能實現。

 
吳邪臨去前的那一抹微笑,永遠烙在腦海裡,成為他最珍藏的回憶。

 
因為他知道,他的老闆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幾個月後,入秋的日子,王盟收到一封掛號信。裡面什麼也沒有,就只有一張相片。但他卻看得很認真,專注到連有客人推門進來也不沒有注意到。

 
相片拍的是二個男人,背景看起來像是在拉薩一帶。左邊的那個伸手勾住身旁的人,笑得十分開心,像個孩子似的,手上還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右邊那個面無表情也沒看鏡頭,視線卻落在左邊那個笑得很開心的人身上,眼神溫和。

 
王盟出神地看了好一會兒,翻過相片發現左下角寫了四個字。

 
甚好,勿念。

 
字體漂亮工整,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瘦金體。

 
「媽的。」他笑罵出聲,眼角卻閃著淚光。

 
那客人等了後久也不見王盟搭理,便喳呼著問:「王老闆,上回說的那價格你到底賣是不賣?」

 
「就說了五千塊不二價,不要拉倒。還有我不是老闆,」王盟頭也不抬地說:「我老闆姓吳,叫吳邪。」
 

 
 
──全文完──




 

《後記》

 
嗯…本來應該提前個二天貼出來的,不過出了點事,延遲了貼最後一章的時間,希望大家都能喜歡這樣的結局(笑)。

 
剛寫完小說的那一刻是激動的,貼出第一章是八月中的事,幾個月的時間,腦海裡全是穿著軍裝的六個人在跑來跑去,就連睡前都在思考著劇情的事,一度覺得自己中毒太深;所以能夠真的寫到最後,那心情真的很難以言喻。

 
開篇我沒有寫得很認真,幾乎是完全參照另一部小說的開場。一開始只打算寫個二萬字左右的小短篇,沒想到寫著寫著居然變成八萬八千字的中長篇,只能說這幾個角色太牛逼了。真的很感謝一路跟文跟到最後的親們,還有每次都一定會踩噗浪回文的親們,真的很謝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我一定撐不到最後寫完的。

 
其實我寫到第七章電子對抗時就遇到瓶頸,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去寫小哥。他是我最喜歡的角色,然而當我認真要寫他的時候才發現,喜歡三胖子筆下的小哥是一回事,但自己要寫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直說要原著風卻又抓不到小哥的筆感,寫了很多次都不滿意,前前後後大概刪了二萬五千字左右吧,三個章節的量,整個欲哭無淚。但還好有很多跟文的親和噗浪上的朋友留言鼓勵,我才能支持下去。一直到格爾木那一章,我總算抓到了小哥的感覺,之後一路寫下來感覺就順很多;不過最主要的是我得到了很多人的私噗打氣,真的很謝謝曾經私噗給我的親們~

 
雖然說要原著風,但在這篇文裡,我想最不忠於原著設定的就是小花了,因為我完全沒有考慮到他背後解家的問題。在盜筆這部作品裡,小花之所以鮮明、之所以強大、之所以讓人心疼,全在於他背負著沉重的家族包袱。但在這篇同人文裡,我不想再把他寫得那麼累,所以我讓他自在而快樂地活著。想開槍就開槍,想白眼誰就白眼誰,想動手就動手,想保護吳邪就直接站出來,全然無需顧及其他的事;甚至到最後想去找黑眼鏡,想出境想離開,只要他想做隨時都能做,他只要做他自己就好了。

 
至於吳邪,從頭寫到尾,我突然能夠感覺到三叔說的那種「看著筆下角色成長」的感覺。其實我也很享受前面幾章他傻呼呼的、弱兮兮的模樣,總覺得吳邪就該像這樣被眾人捧在手心上保護。但不行,這是在寫軍文呢,而且我也不想把小三爺寫成一個真娘們。從一開始的操練時狂吐,然後在格爾木時心理壓力的吐,到最後硬氣地緊跟在張起靈身後,我覺得我成功塑造出我想要的小三爺,既天真又堅強的小三爺。雖然最後小虐了他一下,但還是給了他們一個HE,雖然是硬拗出來的HE(汗)。

 
是說我都忘了原本的結局是什麼了,只記得當初剛和阿紹說完時,那傢伙嗷的一聲撲上來掐我脖子,紅著眼問我:就非得這麼虐他們嗎?你都能給黑花一個結局了,怎就不給他們一個好一點的結局?我想想,是啊,那麼多人虐瓶邪了,我就別再瞎攪和了唄,給我的小三爺一個好一點的結局也無妨(笑)。

 
至於黑花,我只能說,我喜歡上自己筆下的黑瞎子了。帥,真是帥到不行(這樣會不會太自戀?)。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寫成這樣的,也就只是把三叔筆下的黑眼鏡的特性拿出來用而已:強大、腹黑、話癆、專注、果斷、絕決,結果就寫出這麼一個黑眼鏡來了。實話說,我沒有真的寫一個多完美的結局給黑花,天曉得他們有沒有順利去美國?天曉得瞎子眼睛最後有沒有治好?不過,至少這幾個月裡,小花能陪著他走遍千山萬水、看盡雲卷雲舒,這就夠了。

 
這八萬八千字裡,常常為了一小段文字,我就得上維基、google、百度找個半天,因為我不想在全然不懂的情況下寫下錯誤的資訊。為了了解怎麼入侵系統,還特別敲了MSN上二位許久不曾聯絡的男性友人問程式,被說我真是個狂人(汗)。還有狙擊手訓練、電子對抗內容、特戰隊訓練方式、地理位置及氣候、光碟塗層、怎麼開飛機等等……

 
我都跟阿紹說,寫這部同人文找的資料,都夠讓我另外再寫一篇小說了(笑)。然後,真的要好好感謝阿紹一直以來熬夜幫忙畫插圖,讓小說看起來更加有味道,真是辛苦你了!!(抱著狂蹭)
最後,都完結篇了,如果你在最後這一章留話給我或阿紹的話,我會很開心的;不論是何種批評,我都會虛心接受的(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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