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昆博會




  董江一開完會便已即快的速度捲起所有資料推開門走了出去,然而自已極力想要甩開的對象卻也以同樣迅捷的速度追了出來。


  「經理!」顧延炎三步併作兩步趕上董江的腳步,眼神裡有著難掩的怒意,「不是說好讓我去香港展的嗎?怎麼變成去昆山了?」這兩個展會不只不在同一個檔次上,根本就是連掉三級!


  所幸顧延炎再怎麼怒火沖天也還記得董江是自已的頂頭上司這件事,最後那句話到了嘴邊被他硬生生給忍了下來,只是一對犀利不已的眼神仍然緊鎖在董江身上。


  眼見自己要是不好好說清楚,怕自已這個最得意的下屬不會擅罷干休,董江只能嘆了一口氣,招呼另一名同樣剛從會議室裡走出來的部下,將手上的文件交待他拿回辦公室後,回顧延炎說:「走吧,反正也快休息了,我請你吃飯。」說完也不等顧延炎回應,逕自走了。


  「經理!」顧延炎喊了一聲,見董江完全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只得將自己手上的檔案夾也一併扔給那個倒楣的同事後,小跑步追了上去。


  雙手推滿文件的倒楣人士問候了一下耶穌之後,對已經跑遠的顧延炎大喊:「下午給我帶一杯星巴克回來!你請客!!」


  沒想到下午業務部的同仁每個人的收到了一杯星冰樂當點心,但是出錢的卻不是顧延炎,而是一個剛剛調進部門的新人!


  「大家好,我叫聶珽,大家可以叫我小聶或阿珽就好,請多多指教!」說完,新人還不忘來個九十度的鞠躬。


  顏烽踢了桌角一下,帶著輪子的軟椅順著反作用力滑向鄰進自己座位的顧延炎,咬著星冰樂的吸管問:「喂,你是不是早從經理那裡收到內線消息,才沒幫我帶星巴克回來的?」


  趴在桌上的顧延炎自顧自的甩著鋼筆玩沒回話,撇見他桌上的星冰樂已經融去大半,汗水流了一桌,顏烽戳戳他的背說:「喝不喝啊?不喝的話拿來貢獻兄弟。」


  「拿去。」顧延炎手指一彈,鋼筆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完美的落入筆筒裡。他從來不喝加糖飲料,更不可能碰像星冰樂這種連螞蟻都能甜死的東西。


  不過這種甜死人不償命的東西正好是顏烽的最愛,深怕顧延炎反悔似的,顏烽立刻大手一撈將他桌上那杯星冰樂攬到自個兒桌上。沒想到他飲料剛擺好,回頭就看見前一秒還站在前面的新人,不知何時已經跑到顧延炎的桌前,臉上難掩欣喜地說:「學長,沒想到能和你在同一間公司服務。」


  顏烽挑眉,視線在顧延炎和新人之間掃來掃去,最後停在前者身上,問道:「你學弟?K大的?」


  「嗯……」顧延炎沒好氣地應了一聲,想起中午經理交待過自己的話,氣不打一處來,二話不說站起桌來推開還愣在桌旁擋住自已去路的聶珽,大步往外走出辦公室。


  「學長他……」聶珽有些無措地看向還咬著星冰樂吸管的顏烽問:「怎麼看起來好像在生氣啊?」


  「不是好像,是他真的在生氣。」吸了一口星冰樂,顏烽還不忘補了句:「而且發火的對象還是你。」


  「咦?我嗎?」聶珽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


  「從實招來,你之前在學校是不是搶過他馬子?雖然那傢伙老是號稱一米八,不過剛才我瞄到了,你高他至少半顆頭有,身材又好長的也帥,雖然那傢伙長得也不差就是……哎我說你說從實招了吧,以前那傢伙在學校是不是blabla」


  顏烽一開口就是連環珠灑個不停,將身為業務的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只可惜說話的對象完全沒把心思放在這裡,無視他那有如三千流水淘淘不絕、綿綿不盡的內容,逕自追上顧延炎的腳步離開辦公室。


  「喂我說,現在的新人都這麼沒禮貌嗎?」
 
 





  聶珽追出辦公室時發現顧延炎並沒有走遠,只是到走廊上的販賣機投了一罐無糖白毫烏龍。出貨口發出聲響時他搶先一步蹲下去將飲料拾起,遞到顧延炎面前:「學長,你在生我的氣嗎?」


  顧延炎面無表情地將飲料從他手中拿走,啵的一聲拉開拉環灌了一口後,對他說:「你的事經理跟我提過了,我會帶著你走一趟昆博會,但下不為例。」


  說完話便越過聶珽走回辦公室,後者順著他的動作身體轉動了一百八十度,然而清楚感受到顧延炎身上的怒氣,聶珽怎麼也不敢再貿然跟進。只能無奈笑了笑,以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果然還是生氣了呀……」


  其實這件事不論發生在誰身上都肯定要生氣的,就顏烽的說法是他們這些做業務的圖的不就是業績嗎,而參加展會又是開發新客戶的絕佳好時機。要不是時天外飛來一個昆山展,人家顧大少爺可是要去香港展的。


  「不一樣都是參展嗎?」聶珽無辜地問。


  顏烽勾著他的脖子,在他面前豎起三根手指,「昆山一個三線城市和香港能比嗎?而且香港展今年都第四十九屆了,昆山展美其名雖然是叫博覽會,事實上也才第四屆,參展攤位看有沒有人家香港展的十分之一。」說完一把將聶珽推回他的座位,雙手環胸挑著眉說:「要我是顧少,肯定也發火的。」


  「喔……」聶珽悶悶應了一聲,然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了句:「那香港展換成誰去呀?」


  「當然是我嘍!」


  看到顏烽一臉美滋滋的模樣,聶珽突然覺得滿頭黑線壓了下來。學長跟他生什麼氣呀?分明是該跟這傢伙生氣才對吧?


  由於聶珽是新人,展會相關事宜都是顧延炎一手包辦,跟公會方面的聯繫也同樣不假手他人,所以聶珽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跟旅行社聯絡,確認行程和投宿飯店的事。


  不過認真說起來,其實這項工作有跟沒有也是一樣的,因為昆博會是由公會組團,聶珽要做的事就是填寫完報名表寄回去給旅行社,剩的就是由旅行社安排到好,團進團出。


  瞧這會兒他已經坐在電腦前點開旅行社寄來的行程資料,連飯店簡介都一應俱全。


  「一醉皇冠酒店,還五星的,在昆山市住這間檔次算不錯了吧,學長?」聶珽一邊對坐在自己隔壁的顧延炎這麼說,一邊將資料轉寄給他。


  顧延炎點開檔案立刻拉到飯店簡介那欄,確定真是自己想的那間酒店後,突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學長,你笑什麼?」聶珽突然覺得背脊發涼。


  顧延炎轉過頭看向他,臉上的笑容加深,「倒楣蛋,我記得你的八字好像頗輕對吧?」


  聶珽腦中警鈴大作,雖然好奇為什麼顧延炎會知道自己八字輕,但是後者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以及過去那些不堪的回憶,卻讓他忍不住回頭盯著自己螢幕上顯示的一醉皇冠酒店的資料,問:「這間飯店怎麼了嗎?」


  「你有空可以自己上網查查,記得出門前去廟裡求張平安符。」說完,顧延炎一踢桌角,滑進自己的座位專心處理訂單去了。


  方才顧延炎臉上的笑容讓聶珽愈想愈不對勁,立刻連到百度搜尋輸入關鍵字查詢,查著查著居然看到讓聶珽一則讓他頭皮發麻的消息——


  二O一O年六月X日一醉皇冠酒店發生員工跳樓事件,一醉總裁甚至發話誰去送死者第二天就不用再去上班!


  這話說得很奇怪,讓聶珽完全忘了自己還在上班,換了一組關鍵字後繼續翻這筆兩年前的舊消息。這才知道跳樓的算是中階主管,但是長期家庭失和,在公司又和上級鬧矛盾,似乎還有上演全武行。據網友分享的消息,那位女性主管死前指著另一個女工作人員說:你給我等著。說完便縱身躍下。


  除了這些主要消息外,還有一些零零總總的小八卦,說的不外和是那位女性主管死後骨灰還不能被兒子帶回去;又或是酒店方面不許員工私下去上香祭拜,違者立馬開除;甚至為了卸責,在女主管的更衣櫃裡藏了一條麻繩,作假成她原先就有自殺傾向等等。


  「學長,我們……能不能不住一醉啊?」


  「行吶,不跟團,只要你能安排好行程跟上公會團,我沒意見。」顧延炎說得輕鬆,末了還不忘補上一句:「不過各別行程的費用好像高出很多,公司應該不會出。」


  一聲悶響傳來,顧延炎忍不住探過頭,才發現那是聶珽將自已的腦袋往桌面砸的聲音。顧延炎沒能忍住地彎起嘴角,要是聶珽能看到此時他眼中戲謔的目光,應該就會發現自己又被學長給玩了。


  到最後他們當然不可能跳出公會團走個別行程,所以一醉皇冠酒店還是住定了。公會安排搭第一班機,所以抵達上海機場時還不到中午,領隊便拉著他們一夥人直接到展場佈置。


  聶珽是第一次參展,對什麼事情都感到新鮮,很快就將一醉的事情拋諸腦後。由於這次參加昆山展主要是給公會作個面子,顧延炎沒帶太多東西,兩個大男人很快就將攤位處理妥當。


  團裡安排的接駁車要下午五點才發動,等於他們還得等上至少三個多鐘頭。聶珽攤在座位上裝死,每隔十分鐘就問顧延炎什麼時候才能去飯店check-in。問到最後沒回應了,他抬起頭才發現攤位上只剩下自己一人,顧延炎早不知跑哪兒去了。


  他大吃一驚,正打算起身去找人時,就看到顧延炎提著兩個飯盒回來,往他面前一擺,「吃吧,吃飽了就別再靠夭,有空還不如去四處逛一下,看看今年有哪些廠商出來展。」


  聶珽吃飽飯後確實是四下去逛了一圈,但主要目標卻不是放在其他展商身上,而是去開發周邊有哪些小吃部或是外食部,等明天開展了好打牙祭。顧延炎對他不抱多餘希望,早早就自行去打探軍情。


  中途兩人不是沒想過自行招計程車先回飯店,但是昆博會的展場落在一個鳥不生蛋狗不拉嘰的地方,連公交車站牌都找不到,更甭說會有的士招呼站。於是乎,他們就這麼拖到五點跟團一起回到飯店check-in。


  雖然是在三線城市,但一醉好歹也是五顆星的,裝潢富麗堂皇的程度不亞於一、二線城市,但聶珽在踏進大堂的瞬間只覺得鼻尖飄過一股奇特的氣味,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


  「挺敏感的嘛。」顧延炎側頭看了他一眼,隨後目光掃過整座大堂。


  聶珽揉了揉鼻子,沒好氣的說:「我鼻子有點過敏,看來這裡的空調系統不怎麼好,我這幾天完蛋了。」


  聞言,顧延炎嘴角微微揚起,啣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卻沒再多說什麼,逕自拿著兩人的台胞證去辦理入住。


  團裡的廠商大多安排住在八樓或十樓,唯獨他二人被分配到十二樓的房間,顧延炎拿到房卡時皺了一下眉頭,正猶豫著要不要去請領隊將他們也換到十樓或八樓時,聶珽已經抽走屬於他的那張房卡,開心地說:「嘿,學長,我們住在最高的樓層呢!」


  「我正打算去找領隊讓他把我們換到八樓或十樓。」


  「咦?不要吧!難得住最高樓層呢,看夜景的好地方,nice view的呀!」


  看聶珽瞪大眼睛一臉「我不想換」的表情,顧延炎真心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有失憶症,還是他的腦容易只夠他儲存三天內發生過的事。只是被他這麼一耽擱,領隊早已經領著其他團員上樓,雖然還是可以提出換房要求,但顧延炎卻沒再堅持,只笑著拍拍聶珽的肩膀說:「記得,是你自己不要換的。」


  一醉雖然是五星級,但畢竟是老飯店,格局設計相當老式。電梯被設計在最邊角,出來後拐個彎才是住房。冗長的走道不足兩米寬,為了營造出寬敞感,兩邊用了對稱抽象螺旋壁紙,而且每隔三、五步就在牆面安裝一面落地長鏡。


  一路走下去聶珽恍然有種跌入迷宮的錯覺,明明是使用了大量空間錯覺的設計,但聶珽卻覺得四周的壓迫感重到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到了。」顧延炎的聲音適時出現,打散了那些壓抑的氛圍。他看了一眼臉色有些不好的聶珽,一邊伸手敲了兩下房門後刷卡進入,一邊對他說:「這幾天過走廊時不要看鏡子,你的靈太輕,很容易被分神。」


  聶珽沒聽懂顧延炎的話,倒是被他的動作給吸引了注意力,跟著他走進房間後問:「這房裡又沒人,你剛才敲門做什麼?」


  「空房本來就容易招些東西逗留,尤其是像這種老飯店。進門前先敲兩下門是知會這間房裡的東西,這幾天我們都會住在這間房裡,讓他們別和我們爭地方。」


  顧延炎的話讓聶珽打了一個激靈,忍不住往前靠了靠,眼神掃過房間各個角落,「這裡……不會真有東西吧?」


  「誰知道,老一輩交待下來的,寧可信其有。」顧延炎聳了聳肩,然後有些受不了的睨向身後,「你能別貼得那麼緊嗎?我對男人沒興趣。」


  只可惜他的話沒能讓某隻大型無尾熊退開,只見聶珽依然黏得死緊,像是想到什麼重要的事情,可憐兮兮地問:「學長,我不想住十二樓了,我們可不可以跟領隊申請換樓層啊?」


  顧延炎一臉壞笑地看著他,挑眉說:「剛才我記得你說頂樓可以看夜景不是嗎?看夜景的好地方,nice view的呀!」最後一句還學得十足聶珽的語氣。


  「我反悔了行不行?」聶珽哭喪著臉。


  「別給人家添麻煩,回頭要是被公會作記號,經理可饒不了你。」


  後來顧延炎發現將聶珽的記憶力設定為三天還真是高估他了,吃頓晚飯回來這小子就已經將想換房的事給扔到一邊去,回飯店看到其他展商三五成群說要去逛街時,二話不說就直接跟上。


  一醉所在位置還算熱鬧,一群人逛起來也算有伴,但是顧延炎向來不喜歡人多,交待聶珽別太晚回來就逕自回房。


  不過交待歸交待,聶珽回飯店都已經是十點多的事,顧延炎早洗好澡坐在寫字擡上收信回信。聶珽看到電腦旁還擺了一泡茶,不由得好奇問:「學長你這麼晚還喝茶,不怕睡不著?」


  「安神茶,要一杯嗎?」


  見顧延炎舉起茶杯遞來,聶珽連忙搖頭。這時候喝茶,他能high到半夜。雖然在台灣他也差不多是十二點左右才睡下,不過在學期間他就知道這個學長作息老派,子時前一定入睡。知道他的個性,聶珽沒敢怠慢,三兩下洗過澡吹完頭髮就到床上躺平了。


  顧延炎將剩的茶倒進瓷杯裡蓋上蓋子拿到床頭櫃上擺著,又問了句:「喝了會比較好睡,真不喝?」見聶珽迅速搖了搖頭,他也不勉強,熄燈後躺下。


  大概是忙了一天外加舟車勞頓的,聶珽擔心的認床並沒有發,相反的,他很快就進入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顧延炎被一陣細微而奇怪的聲音吵醒,他皺著眉頭睜開眼睛,發現聲音是鄰床的聶珽所發出來的,卻不是打呼聲,聽起來更像是被壓抑的呻吟。


  怕影響睡眠,房間裡所有燈光都被關掉,只留了門口一盞廊燈。顧延炎撐起上半身,借著微弱燈光看到聶珽躺在床上的姿勢非常僵硬,像是被什麼壓住一樣動彈不得,只有左腳不斷抽搐,像是在極力掙扎一樣。


  順著左腳往下看,顧延炎發現在聶珽床尾處有一團黑影,看起來就像是有個人蹲在那裡,伸出手扣在聶珽的腳裸上使勁拽一樣。


  他冷哼一聲,翻開床頭櫃上那盞茶的杯蓋,二話不說往床尾那團黑影潑去。明明是已經涼透了的冷茶,卻在潑上黑影的時候冒出陣陣白煙,而黑影也在瞬間消失無蹤。


  顧延炎抬眼往床上的聶珽看去,只見後者舒服的翻個身繼續呼呼大睡,彷彿剛才根本就沒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倒楣蛋。」低聲罵了句,顧延炎卷起棉被躺回床上,再一次沉沉睡去。


  隔天早上聶珽醒來時發現顧延炎已經盥洗完畢,穿著襯衫倚在床頭抱著筆電看信,聽見聲響時抬眼朝他望來,被盯得背脊發涼,聶珽直覺地問:「學長,我昨晚打呼了?」


  「打呼是不至於,」顧延炎將視線移回筆電,「呻吟聲倒是不少。」


  「呻、呻吟聲!?」聶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忍不住低頭瞄了一眼下半身,卻沒有發現任何奇怪的痕跡。昨天他明明沒有夢到什麼讓人春心蕩漾的內容啊!


  睨了聶珽一眼,顧延炎問都不用問也知道這傢伙肯定開始想些不著邊際的事,啪的一聲合上筆電,朝他扔去一包東西,「我先下去吃早餐,你等下用這個泡一下澡,洗完下來會合,接駁車八點半出發。」


  聶珽抬手接住,發現是一袋茶葉,而且看上去還是泡過後瀝乾的那種。他滿臉問號抬頭想多問幾句,卻發現顧延炎早拿著房卡出門了。他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看向床頭櫃上的時間,忍不住發出哀號──


  「咦咦?八點半?那剩下不到半小時了欸!哪來的時間泡澡啊!?」


  結果那包來路不明的茶葉被聶珽扔在桌上,顧延炎交待的事也被拋在腦後,只見他火速盥洗後換上西裝便衝下樓集合,連早餐都來不及吃。


  「學長你下次能不能早點叫我?」坐在自家的攤位、啃著在展場小販部用高於外面三倍價格的三明治,聶珽的語氣說有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叫了,你沒反應。」


  「我完全沒聽到啊,明天你直接掀我被子吧,不然我又要被展場小販給坑一筆了。」


  看到聶珽坐在議事桌邊一邊吃三明治,一邊不時彎下腰去揉小腿,顧延炎不由得挑眉問:「叫你泡的澡呢?」


  「學長,我連飯店早餐都來不及吃了,你還讓我泡澡?」聶珽語氣揚了揚,忍不住抱怨道:「這腳也不知道怎麼了,從早上起床不舒服到現在……」


  沒想到一句話還沒說完,顧延炎居然直接起身蹲到聶珽面前,伸手撩起他左腳褲管。聶珽大吃一驚,差點沒把嘴裡那一口三明治給噴出去,急忙就想把腳縮回來,卻被顧延炎緊緊握住而動彈不得。


  「學長你這是幹嘛!?」


  「更濃了。」


  「什麼更濃了?」


  「你的腳。」


  「啊?」聶珽聞言低下頭,發現自己的左小腿上竟然出現一大片瘀青,忍不住發出驚呼,「哇!怎麼這麼嚴重?明明早上還沒出現的,難怪那麼不舒服。」


  顧延炎拍了他左小腿一下之後起身坐回座位,睨了他一眼之後道:「你回去再不泡澡看看,我保證你明天整條腿都是青的。」


  「學長,你嚇唬我的吧……」


  「你說呢?」


  顧延炎揚了揚嘴角,卻沒再給聶珽有問話的機會,因為訪客開始陸陸續續上門了。途中還穿插著工商會、兩岸交流協會、貿易協會諸如此類的官方、非官方人員走場,讓第一次出來見習的聶珽恍然有種他們不是出來做貿易的,而是來促進兩岸關係之類的錯覺。


  而當他在下班後這麼告訴顧延炎時,後者毫不客氣地回道:「確實是錯覺。你與其有時間想那些有的沒的,倒不如想想如何把今天收來的名片轉化為潛力客戶好好發展。」


  想當然爾,前輩的忠告在這種天高皇帝遠的時候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第一次出差到沒人管的地方,加上聶珽雖然人高馬大卻生得一張娃娃臉,個性好嘴又甜,同行的團員不分男女老少去哪兒都愛約他同行。套句顧延炎的話,這傢伙是天生做業務的料。


  可能是看聶珽年輕可愛,幾家公司的女業務除了拉上他吃飯逛街外,還上地方上小有名氣的俱樂部去喝了幾杯小酒。等到回飯店時,早已過了子時。原本擠滿人的電梯在過完八樓、十樓之後,瞬間空蕩蕩的只剩下聶珽一人。


  踩著有些不穩的步伐走出電梯,轉入廊道的那一瞬間,聶珽突然打了個激靈。明明還穿著西裝外套,卻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涼意直鑽心底。廊道上燈光大明,照得兩邊鏡子亮晃晃的,彷彿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


  聶珽一邊調整呼吸,在心裡不斷默念別自己嚇自己,一邊往自己的房間號走過去。然而走著走著,一股強烈的違和感卻讓他的腳步愈來愈慢。


  腦海中閃過顧廷炎說過的那句:『過走廊時不要看鏡子,你的靈太輕,很容易被分神。』可聶珽卻還是無法控制地往一旁的鏡子望去。恐懼造成的麻木感從脊背一路爬上頭皮,等到聶珽回過神來時,他己經跑到房門前,然而過度緊張讓他一直無法順利掏出房卡過門。


  方才,就在鏡子裡面,他看見了那名在二O一O年跳樓身亡的女性主管。穿著整齊的套裝站在鏡子裡,又或是該說,就站在他的身旁。


  耳邊傳來高跟鞋踩在石質地板上的清脆聲響,好不容易抽出房卡的聶珽己經無暇去想這鋪滿地毯的廊站哪來的高跟鞋聲音,只想趕快將房卡插入安檢孔,好打開房門躲進去。卻沒想到事與願違的,紅色的警示燈不斷亮起,顯示房卡錯誤無法正常打開房門。


  聶珽完全不敢拿眼光餘光去瞥鏡子裡的畫面,然而那愈來愈近的高跟鞋聲卻讓他幾乎崩潰。顧不得什麼形象問題,聶珽發瘋似的拍起房門,扯開嗓門大喊:「學長!學長!開門,快開門吶!」


  聶珽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因為四周那低到不可思議的溫度,無法克制地全身發抖。然而喊了一陣之後,除了房門依然紋風不動之外,連耳邊的高跟鞋聲也消失了。只剩下那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以為對方嚇唬完他離開了,聶珽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去確認,卻沒想到直接對上一張面目全非的臉,彷彿在對他微笑般的咧開嘴巴。


  爆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聶珽不知哪來的力氣拔腿就往反方向跑,然而走廊的盡頭只有一扇上了鎖的金屬門,無論如何也打不開。聶珽用力撞了幾下沒能順利撞開,回頭瞥見那東西距離自己只差不到幾步路的距離,當下使出吃奶的力氣奮力一撞——門是被撞開了,但他腳下卻是一陣失衡,髖骨處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像是以腰為中心點,瞬間頭下腳上地跌了出去。


  「聶珽———!!」


  耳邊一聽到顧延炎的聲音,被嚇得幾乎魂飛魄散的聶珽瞬間魂魄歸位,然而看清楚自己目前處境後,再次爆發出驚人的慘叫聲。


  「閉嘴!」顧延炎近乎咬牙的聲音從上面傳來,「我抓著你的腿,仰臥起坐做過吧?自己撐上來。」


  顧延炎雙手緊緊抓住聶珽騰空的雙腳架在肩膀上,同時曲起一隻腳以膝蓋頂住窗框做為施力點,剩的那隻腳踏在地上支撐平衡,整個人呈現一個完全無法移動的狀態。


  「學、學長,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想問你是這麼一回事!」顧延炎爆怒,「趕快給我上來,以為你很輕嗎?」


  聶珽被顧延炎拉上來之後,兩人雙雙攤坐在地上,好一會兒緩不過來。照理說剛才鬧出那麼大動靜,就算飯店方面沒發現,住在這層樓的客人也該被驚動才是,然而廊道上除了二人沉重的呼吸聲外,再沒有其他聲響。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閉嘴。」


  顧延炎身上還穿著睡衣,經過剛才一番折騰,上衣鈕扣掉得七零八落,露出一片胸膛以及掛在胸前的紅色錦囊。他罵了聶珽一聲之後,取出錦囊中的符紙攤開,以雙指夾於唇前喃喃不知念了些什麼。


  瞧那神色,聶珽大氣也不敢吭一聲,在一旁默默看著顧延炎念完後夾著符紙將手伸出窗外。說也奇怪,那符紙在半空中突然無火自燃,而顧延炎就這麼一直夾著符紙直到黃色符紙全化為灰燼後,才默默將手縮回,並將窗戶仔細關上。


  聶珽看得瞠目結舌,拉起顧延炎剛才夾著符紙的那二隻手指細細觀看,卻沒看見任何痕跡。


  「這…這怎麼辦到的?你怎麼點燃它的?怎麼你的手都不怕火燒的?」


  顧延炎沒好氣的把手抽回來,同時反手狠狠在聶珽頭上敲了一計。眼底怒意難掩,指著後者罵道:「我怎麼跟你說的?讓你喝安神茶不喝,讓你拿淨葉泡澡不泡,讓你早點回來你反倒玩得愈來愈晚,讓你別看鏡子你倒是看到把人都給叫出來了,啊?」


  大概是許久不曾被人這樣聲色俱厲地質問或責備,聶珽睜大一雙惶恐的眼好半天答不上話,看他這副模樣,顧延炎的怒火像是一拳打在海綿上,完全找不到施力點。


  非常用力地嘆了一口氣之後,顧延炎決定不再和這傢伙多說一個字,抓著他的肩膀直接把人往房間的方向帶。


  聶珽不曉得顧延炎是怎麼跟領隊和飯店談的,總之,他們倆兒當晚就被換到三樓的房間去,而且還送了他們二張到周庄一日遊的招待券。


  撤展那天,他們提前半天離開展場,到素有江南第一水鄉的周庄觀光去。坐在小船上游河道的時候,聶珽磨磨蹭蹭的對顧延炎說:「學長,前天晚上謝謝你了,不然我現在大概已經上新聞了。還有,不好意思,毀了你一直帶著的護身符。」


  說完也不敢直接看向顧延炎,只敢拿眼尾餘光瞄他的臉色。就在聶珽以為顧延炎會繼續維持二天以來的沉默時,他居然開口道:「誰跟你說那是我一直帶著的護身符了?那是出門前特地求來送她一程的。原本只想備而不用,沒想到你這傢伙真是死性不改,到哪兒都得整這麼一齣才行。」


  聶珽悶著頭不敢回,當時他沒跟顏烽說清楚的是,雖然自己和顧延炎同是K大畢業的,但卻不是同一科系。真正學長學弟的關係,算是在當兵的那十七個月。


  「回去之後,你還是調管理部門吧,你的體質不適合跑業務,別老想著要和我綁在一起,我沒你想像的那麼厲害。」


  「嗯……」


  「還有啊,回去的報銷報告跟客戶參訪報告都給你寫。」


  「啊?」


  「啊什麼啊,我這幾天可忙死了,回去當然由你收拾善後。」


  夕陽餘光灑在河道上,波光粼粼,美不勝收。兩人坐在扁舟上的身影逐漸遠去,彷彿在許久之前,也曾這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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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首先感謝將這篇亂七八糟的文看完的人,真的。(鞠躬)

畢竟因為工作關係已經很久沒寫文了,自己寫完都覺得亂七八糟的,完全只能算是練手用(掩面)

當初會想寫出差記事,是因為工作關係常要跑國外參展,或多或少也遇到、聽一些特別的事,把角色換一下、增加些故事性,就變成這篇文了。

未來如果有時間的話,希望能慢慢把故事給寫完整。

雖然..... 我還真的有些記不得一開始設定的一些細節了(再次掩面)

對了,如果真的有再寫下去,下一篇就會飛到泰國去了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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