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月飯店裡,解連環坐在二樓雅座上捧著熱茶,一小口一小口抿著,專心聽著臺上正唱著的折子戲,不時隨著詞調搖頭晃腦,一副聽得入神的模樣。

然而就在花旦唱得絲絲入扣,一個字唱得百轉千迴,讓人聽得如痴如醉之際,雅座門帘突然被人掀起,一個穿著正裝的男人就這麼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問也不問一句地直接落座。

站在解連環身後的手下身形動了動,卻被他不著聲色地擋了下來,向外頭吩咐:給二爺上杯茶,要最好的鐵觀音。

外面有人應了一聲,不一會兒便送上一杯香氣四溢的熱茶。吳二白笑了笑,說:「新月飯店的鐵觀音,你不會以為一杯茶就能打發我吧?」

「怎敢?」解連環跟著笑了笑,「怕您舟車勞頓的,先給您潤潤喉而已。」

吳二白倏地斂去笑容,沉聲問:「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人到底上哪兒去了?」

「不知道。」解連環注意力還是鎖在戲臺上,三個字回得不疾不徐。

「環子,這事兒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我知道,不過……」解連環放下茶杯,笑道:「孩子長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再不是我們掌握得住的,不然吳家也不會失了獨苗──」

解連環尾音未落,吳二白已經越過桌面朝他一掌抓來,揪著衣領直接將人提高一尺。這一下驟起發難讓解連環身後的人臉色微變,紛紛上前踏了一步,卻被他一手揮退。

「都出去。」解連環處變不驚,語氣依然不慍不怒。

幾個手下面面相覷,看吳二白沒再進一步的動作,而解連環也不再出聲,也只得聽話退出雅座。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以後,解連環突然笑出聲來,問:「你打算這樣揪著我多久?」

「別玩花樣,你知道我沒什麼耐性的。」

「沒跟你玩兒,那孩子當初受訓時你一路看著,能力怎樣你比我清楚。」解連環抬起頭看向吳二白,「他想做的事沒人攔得住,他要不想讓你知道下落,就算鋪下天羅地網也找不到。否則你也不用來找我,不是嗎,將軍?」

吳二白抿緊嘴唇,像是要看透解連環這個人似地緊盯住他的雙眼,然而除了看見自己在那雙瞳仁裡的倒影外,他沒能看出更多的情緒,彷彿眼前這個人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他突然鬆手站直腰杆,居高臨下地看向解連環:「就算你不說,我也遲早能找到他,到時你就別來求我。」

吳二白說完逕自轉身走向門口,卻在掀起門帘前聽到解連環開口說:「你後悔了嗎?利用吳邪去探知麒麟的秘密。」

吳二白沒有回頭,腳步卻突然停駐,但那也不過是幾秒間的事情,下一秒他隨即掀開門帘大步離去。

直到再聽不見腳步聲後,解連環才低低嘆了一口氣,伸手理了理剛才被抓亂的衣領。剛才退出去的手下這時也悄悄走了進來,俯身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只見解連環原本緊繃的臉部線條突然放鬆開來,拍了拍那手下的肩膀算是讚許,便揮手讓他退出去。

方才的事情發生不過短短幾分鐘,臺上的折子戲還沒唱完,解連環拿起已經桌上已經冷掉的茶輕啜了一口。

剛才手下回報的,就是解雨臣已經用了第三者身份,帶著另一名男子經香港出境往美國去了。

解連環突然笑了笑,心想:這輩子沒做過一件像爹的事,唯一使得上力的,也就只有替你多拖一天是一天了。

 

 

2.

陰冷的地窖被切割成一個個不足九平方米大的空間,沒有燈光照明也沒有窗戶透氣,整個地窖裡彌漫著一股奇異的味道,以及令人不由得膽顫心驚的寒意。

這裡是不為外界所知,專門用來對失職的特種或特工進行禁閉軍審的黑牢。

在其中一個小隔間裡,一名身材纖細的女子蜷曲著身子縮在角落,雙手緊緊環在屈起的小腿上,整個人縮成一團藉以驅除凍徹心扉的寒冷。

恍然間,她聽見鐵門被人打開的聲音,一絲光線透過門縫射了進來。數十天不見天日的生活讓她的眼睛早已無法適應任何光亮,在光線照射下她不由得把頭偏向一邊,抬起手擋在眼前。

軍靴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地窖裡聽起來格外清晰,最後來到她的面前停下。她瞇起眼睛順著軍靴一路向上看去,只依稀看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還是不肯說嗎?再關下去,恐怕就得廢了吧?」

「居然勞駕將軍親自前來。」認出那低沉的嗓音,她輕笑出聲,就算被收押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那聲音還是猶如銀鈴一般悅耳。

「霍秀秀,」吳二白蹲下身子與她平視,「你要知道,有些『檔案』必須進行銷毀,要流出去了對誰都沒好處。」

霍秀秀緩緩斂起了笑容,一雙黑白分明的眨也不眨地盯著吳二白。看著那雙眼睛,吳二白忍不住在心裡喝了一聲采;被關進黑牢這麼多天,就算是男人也不見得能如此從容。

「我知道霍解二家素來交好,卻怎麼也沒料到你會膽大妄為到不計後果把他們的去處告訴解家小子。」

其實不只是吳二白大感不解,這件事情就連霍秀秀也覺得自己瘋了,但她就是沒辦法拒絕那個人的請求,她不想看見那個人變成像人偶般毫無生氣、行屍走肉,所以她做了所有人都無法置信的事。

連她都不能相信自己居然敢利用特工的身份取得被封存的機密檔案,查出黑眼鏡的去處連帶翻出張起靈的下落,並且將這些資料透過一些方式讓那個人知道。

原以為這一切做得天衣無縫,卻沒想到還是棋差一著;調動資料的電磁記錄被某人發現,並且搶在她清除路徑之前複製下來。

「那件事是我做的,」好幾天不曾開口說話,霍秀秀只能一字一句緩慢地說:「但我也確實不知道他們去哪裡了。」

「我信你,所以我現在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吳二白回得果斷乾脆,倒是霍秀秀聽完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詫異,摸不透他想幹嘛。

「我想你也不希望拖累整個家族,你曾經是被霍老太最看好的接班人,所以我也想再給你一次機會。」吳二白伸出手拍拍她略顯瘦弱的肩,「去把他找出來,把人帶回來。你和他,都沒道理把自己給賠進去。」話說完,吳二白便站起身向一旁的典獄長吩咐幾句後離去。

一直到被帶出地窖黑牢,換回常服站在陽光底下,霍秀秀都還有種不切實際的錯覺。然而她沒忘記吳二白離去前說的話,她被放出來是有條件的,她必須親自將那個人找回來。

「喂。」

正要邁開腳步離開時,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讓霍秀秀停下來回頭望去,看見霍玲雙手環在胸前,倚在牆邊看向她。那一瞬間,靈秀的眼眸染上殺意,當下一個箭步上前,抬腿就往霍玲頸項掃去。

敢在這時候來找她,霍玲早就做好了十全準備,在霍秀秀身形一動的瞬間便擺開架勢,抬起雙臂硬生生吃下她這一計橫掃。短短幾秒裡,二人已經過了不下十招。

「慢著,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霍玲一個翻身落地,拉開二人的距離喊停。

「還有什麼好說的?要不是你,軍區能知道這事兒?」

「你以為組織養著鳳凰幹什麼的?就是專門來盯你們這些特工的。你要我怎麼辦?掩護你嗎?然後讓有心人將我們霍家一網打盡?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霍玲氣得幾乎咬牙,指著霍秀秀的鼻子大罵:「不說你把那些資料告訴他根本就是在害他,現在整個霍家也都讓你害慘了!」

霍秀秀看著她,眼神卻慢慢冷了下去,對她說:「別在我面前演戲了,你和家裡,多少人就等著我被組織收掉。霍家不會因為我的行為遭到什麼連坐,但現在你比較擔心我真的把解家哥哥找回來,對吧?」

「哼,我怕這個做什麼?解雨臣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我在意的只有張起靈一個人。」霍玲冷笑,「照之前醫療團留下的信息推斷,他只要再幾個月就能完成自我修復進而清醒,現在被你這麼一攪和,一盤局全亂了。」

霍秀秀沒有說話,然而原本冰冷的眼神突然蒙上一層憐憫,輕聲說道:「你永遠不曉得他要的是什麼。」

「我不需要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彷彿被那樣的眼神刺痛了一樣,霍玲突然咆哮出聲,「我只要知道怎樣讓他活下來就夠了!」

「即使是像人偶一樣?即使他在每次醒來都會忘了你也沒關係?」

「住口!」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霍玲突然撲向霍秀秀,然而盛怒之下的她招勢漏洞百出,霍秀秀輕而易舉地化解她的攻擊後,伸手扣住她的脈門把二手都折到背後,將人壓倒在地。

「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想自欺欺人。」霍秀秀語氣平靜地在她耳邊說,「但你放心,將軍交待的事我會辦好。」

霍秀秀的話讓霍玲突然一頓,扭過頭看向她。但前者卻已經鬆手,同時足尖發力從地上一躍而起,再無猶豫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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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時間:

當初因為考慮到很多很多問題,所以《絕密任務》在二十章就完結,將大綱裡的故事刪了差不多三分之一有;但在忙完公事再回頭來看自己查過的資料和筆記上的草稿大綱後,就一直覺得我還是想把那些東西寫出來,當番外寫也好。
可沒想到這番外一寫就寫了二萬字,得,阿紹說:就當續篇寫了吧。
嗯,對,所以它就這麼升格成了續作了。
之前的《絕密任務》給了一個差強人意的開放式結局,不特別虐誰的,就只是硬把我原本被歸為BE的結局拗成了一個算不上是BE的結局。
但現在接著寫下去,就是真的給這個故事劃上一個句點。當然,我還沒有真正地想好那是一個怎樣的句點。雖然大綱出來是出來了,但在寫的過程當中還是有機會變動的。

嘛,就先這樣。
然後,我還是想跟大家說,我真的特別喜歡看到你們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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