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經富鎮是廣東省揭西縣下的一個小鄉鎮,不管走哪條路都得繞過二個省份才能到,以他們現在的情形來說想坐飛機是別妄想了,但坐快速鐵路還兜得上邊。吳邪怕被人查到位置和目的地,沒敢再用卡片,好在手邊的現金還夠讓他們二人順利塔車前往揭西。


  不過吳邪怎麼也沒想到他們居然會撞上五經富一年裡最熱鬧的一個時節:放水燈。五經富鎮放水燈的傳統已經延續三百年有,起初是為祈求神佛保佑、禳災獲福,到後來演變成當地的傳統文化,每年十二月都會引來大批的觀光人潮同樂。


  二人抵達五經富鎮時天色已晚,一般來說小鄉在這時候街道上都是空的,可眼前的五經富鎮卻是人滿為患,逛街的人接踵摩肩,攤販和遊客將街道塞得十分擁擠,想走進去得拼命地往人群裡擠。


  吳邪腿上有傷,擠進人群裡簡直就是找死,走沒幾步就讓人磕到傷口,疼得他直嘶嘶抽氣,卻又不敢慢下腳步,只能吃力地跟在張起靈身後。可再怎麼努力也及不上他的速度,只一眨眼的時間,那抹深藍色背影便淹沒在茫茫人海裡。吳邪只覺得心裡一悸,頓時慌張了起來。


  偏偏那時他正好站在街道中央,這一愣之下被往來洶湧的人流撞來撞去,好幾次差點站不穩身子跌倒在地。經過身旁的人全用不滿的眼神瞅著他,卻無視那張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


  吳邪不知道張起靈的目的地在哪裡,下意識地撥開人群向前走,不停地東張西望,抱著一線希望能在下一個路口看見他。一直到這個時候,吳邪才發現打從張起靈醒來那刻開始,自己的心就一直在喜悅與空茫的心情裡交錯不定,變得患得患失。


  一直希望再一次看到那雙淡然的眸子,所以當看見張起靈睜開雙眼時,他覺得自己應該已經滿足了,也不後悔當年義無反顧地將人從璦琿帶走。然而在發現張起靈失去記憶時,吳邪卻突然感到害怕,隱隱地忐忑著,害怕當他想起一切後就會離去,然後自己將永遠地失去他。


  就如同現在他和他在人群中恍然走散,驀然回首時一直站在身邊的人已無蹤影,連最後一面都沒有機會見到。悲傷來得如此猝不及防,眼前有無數人影搖晃,斥耳喧囂在耳邊迴蕩,可吳邪卻覺得自己與這一切離得愈來愈遠,彷彿他已經不存在於這裡了。


  這時候一個人從吳邪身後擠過,粗魯地用腳蹬了一下,不偏不倚地踹在傷口上,瞬間的劇痛讓他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整個人再站不住地向前跌去,正好摔入一個人的懷裡。強而有力的手掌扣在他的手臂上將人穩住,吳邪抬頭卻意外迎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那張淡漠的臉上依然波瀾不驚,然而細看之下不難發現眼底那一絲慌亂的神情。


  一發現張起靈是回來找自己的,吳邪一時百感交集,還來不及開口說些什麼,張起靈已經握住他的手一路撥開人群往前走去。這次說什麼也不想再被落下,吳邪忍著腿疼一蹦一跳地吃力跟上張起靈的速度,不過走沒幾步前面帶路的人似乎也發現不對勁,回過頭來掃過傷腿一眼之後,便將背轉向他:「上來。」


  吳邪愣了一會兒,結結巴巴地說:「那…那怎麼好意思,況且這裡人──」那麼多。
話還沒說完,張起靈已經拉起吳邪的雙手越過自己的肩頭交疊扣在頸項前,二話不說地將人背起,快步地擠開人群往某個方向走去。


  吳邪發現四周的遊客愈來愈少,在穿過幾條不足六尺的巷弄之後,他們總算來到一條比較寬敞一點的街道。張起靈背著他停在一間看起來破舊不堪的三層樓建築前,重點是大門上還掛著招待所的牌子。


  吳邪不禁心想:長這樣的招待所,不用錢都沒人敢住吧?


  「還能站嗎?」張起靈問。


  「啊…可以。」吳邪鬆手從他背上滑落,不過落地時小腿傳來的刺痛還是讓他臉部扭曲了一下。


  見狀,張起靈還是伸手扶著吳邪走進招待所,讓他安坐在門口的等候椅上。聽到聲響,坐在櫃臺裡的服務員頭也不抬地說:「客滿了。」


  他們本來就不是要來住房的,自然也不會將對方那句話放在心上。張起靈交待吳邪處理一下傷口,他上去拿了東西就下來之後,便閃身躍上樓梯消失在轉角處。


  吳邪知道他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耗在這裡,連忙拿出急救包來處理傷口。咬牙掀起褲管,原本用醫療膠布黏合的傷口已經繃裂,鮮血不停滲出,幾乎染透衣物。他深吸一口氣後將碎裂的膠布小心撕下,繃著臉開始清理起傷口。


  鮮血的氣味和櫃臺外的動靜引起服務員的注意,她微抬起上半身向外探去,一看見吳邪坐在等候椅上鮮血淋漓的模樣,不由得驚呼:「哎唷我的媽,你這傷得快些去醫院處理啊!」


  這回換吳邪頭也不抬地對她說:「沒事,早給醫院看過了,是剛才又讓人給踹了一腳才又裂開了,你給我打些乾淨的水來。」說完還不忘抽出一張百元鈔擺在一旁的空位上。


  一看見鈔票,服務員原本已經搭在電話上的手立即收了回來,三步併作二步地跑出去將錢收下後,立即忙不迭送地去給吳邪打一桶清水,還不忘帶上一條乾淨的毛巾幫忙清理傷口。


  看到傷口周圍已經有些感染的跡像,服務員忍不住皺眉說:「我看你這傷口還是到醫院再去看看得好,沒得感染了可麻煩。」


  吳邪沒有理她,逕自低頭自行清理傷口。火熱的疼痛讓他的手指不自由住地顫抖,不得以之下他撕下半片止痛片咀嚼咽下。只吃半片的話,保持意識清楚應該還不是問題,至少能讓疼痛減緩些。


  服務員看他還真是發狠沒打算去醫院,又怕沒處理好讓一個外地人血淋淋地倒在自家門口,只好幫忙倒出一堆膠性的藥物敷料上去堵住血口,七手八腳地將傷口包紮好。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她顯得極為不耐地抬頭大喊:「沒房了沒房了!」


  然而尾音未落便倏然消音,吳邪不由得跟著抬頭看向門邊,這一看之下整個人驚得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想也不想就樓梯躥去。不過他忘了自己的右小腿上現在正有一道將近十公分的槍傷,足尖甫一點地就一陣錐心刺骨的痛。


  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吳邪整個人就被從門外撲上來的人壓倒在地,雙手還連帶著被反折到背後拎起。


  一個穿著軍裝的女人從門外走進來,看見一身狼狽的吳邪忍不住冷哼一聲,之後對身後的人交待:「上去抓人,小心別傷到他。」


  幾聲整齊的應喏後,五、六個同樣身裝軍裝的男人便貓腰衝上樓去,而架著吳邪的那人問:「霍隊,這人怎麼辦?」


  「交給吳少將的人處理。」


  「是。」說罷便將人住外拖。


  突然帶著一群軍人出現的居然是當年鳳凰的領隊霍玲,她的出現讓吳邪感到十分不安,在經過她身旁時突然使力撐住身子不再向前,扭頭看向她咬牙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霍玲聞言側頭看向他,眼底幾乎可以看見那燃燒著的怒火:「你還敢問我?要不是你鬧出這鬧劇,事情不會落到這般複雜的地步。」


  不理會背後不斷施加的力道,以及小腿上因施力而再次繃裂的傷口,吳邪沉聲問:「你想帶他去哪裡?」


  「回軍部去,這是將軍的命令。」


  「麒麟已經消失了,是哪個將軍?」


  吳邪鍥而不捨地追問,不過霍玲卻沒有心情再替他解答,只瞪著他說:「你不需要知道,帶出去!」


  押著吳邪的士兵應了一聲便再不客氣地一腳踹在吳邪腿上,痛得他慘叫一聲再支撐不住,整個人像被拎小狗似地扔出招待所,正好被守在門外的潘子接個正著。


  吳邪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再一次跑進去,卻被潘子扣著腰死死纏住:「小三爺你不能再進去了!」


  「放開我!」吳邪伸手扣上潘子脈門,想用在麒麟受訓時學到的技巧脫身,然而在止痛片藥效發作的情況下,他根本一點力也使不上。


  「三爺費了多少勁才讓你不用被究責,算我求求你別再折騰了,這裡面的水深不是你能瞎攪和的!」潘子一邊說一邊將吳邪往車子的方向拖去,對守在車邊的人說:「送小三爺回去,聯絡好軍醫準備治療。」


  那人應了一聲正要伸過手將人押進車裡時,招待所三樓的窗子突然遭人從裡面撞破,無數玻璃碎片迎頭砸了下來。張起靈宛若天神般地突然從天而降,吳邪只來得及看到眼前黑影一閃,原本扣在臂上的力道頓時鬆開,不管是潘子還是另外那個小兵都在眨眼間被人踢飛了出去。


  「張起靈!」霍玲從三樓的破窗探出頭來一臉氣急敗壞,沖著底下傻成一片的人大喊:「還不抓住他們!」


  原先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給驚呆了的士兵們瞬間全撲上前來,所幸之前霍玲便下令不許傷了張起靈,而吳邪又是吳三省力保的人,沒人敢亮武器,一個個只能赤手空拳地圍上來,這麼一來他們的壓力頓時小了許多。


  從剛才風行電擊的那一下看來,吳邪十分肯定就算失憶了,張起靈的攻擊力還是不容小覷,便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安危,直接蹲到被一腳踹暈過去的小兵身邊,伸手在他口袋裡翻找車鑰匙。


  沒想到潘子在這時緩過勁來,甩了甩頭就要撐起身子,吳邪這一下嚇得不輕,拔出小兵身上的佩槍指著他說:「你別動,不然我可開槍了。」


  潘子一手撐在地上,維持著俯臥的姿勢看了他一眼,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卡片在他胸前的口袋裡。」


  「什麼?」吳邪一愣。


  「車子是插卡啟動的,沒有鑰匙。」見吳邪一邊拿槍指著自己,一邊伸手過去摸掏,潘子才接著壓低聲音說:「三爺要我送你們一程,要真不行至少把你保下來。小三爺,你要知道這麼一走,就再沒回頭機會了。」


  「我知道。」吳邪跳上車插入卡片發動車子,他看向潘子,眼底閃爍著堅定的色彩,「但我不想往後的人生活在悔恨中度過。」


  「什麼?」


  這下換潘子愣了,不過吳邪再沒跟他多說一句,而是催動油門衝張起靈。車勢來得凶狠,原本還有幾個圍在他身邊的人連忙閃過車道就怕被撞成傷殘,只有張起靈順勢支手在車頭擋板上一撐,一個漂亮的翻身後落在車門邊。


  一看見坐在車上的是吳邪,張起靈二話不說便開門坐上車,等到霍玲衝出招待所時,二人一車早已揚長而去。


  車子在狹隘的巷道裡開起來不一會兒就被磨成大花貓,其實這也不能怪吳邪,雖然他的開車技術本來就不見高明,但這會兒腿上的傷讓他離合器踩得不順心,就難免左碰右磕了。


  轉出羊腸鳥道似的巷弄後,他們再一次回到人來人往的主街道上,在吳邪還在猶豫下一步該怎麼走的時候,張起靈已經下車來到他這側並拉開車門:「下來。」


  他們必須在這裡棄車逃亡,而這街道上成千上百的遊客正好提供了絕佳的掩護。吳邪依言俯身趴到張起靈的背上讓他背著躲避追擊,然而幾個路口幾乎都有人把守,張起靈只能不停地改變逃跑路線。


  小腿傷口上的劇痛已經變得麻木,隨著張起靈奔跑的步伐而隱隱抽痛,吳邪慢慢收縮環在他肩上的雙手將人緊緊抱住。他把頭埋進張起靈的頸項間,啞著聲說:「放我下來。」


  若是隻身一人,絕對沒有人能攔得住張起靈,而他不想成為拖累他的人。可是張起靈不但沒有放他下來,反而加快了腳步繼續向著某個方向前進。


  吳邪勒住他的肩咬牙說:「張起靈,帶著我你跑不掉的。」


  「一年前,為什麼去璦琿將我帶出來?」


  呼吸均勻而平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點也不像是從劇烈奔跑的人口中說出來的。然而他的問題卻讓吳邪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地問:「你想起來了?」


  然而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還想再問時已被張起靈搶先一步:「為什麼將我帶離璦琿?」


  吳邪愣了一愣,因為他還真的沒有想過為什麼,在當時那個情況下他只是不想就這麼離開,不想讓張起靈一個人孤伶伶地留在那裡。他只是想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而不是在時光的河裡隨波逐流。


  思索了一會兒,他對張起靈說:「我想證明這世界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沒有一個人消失會不被發現,而且即使你消失了,我也會把你找出來。」因為我的腦海裡已經刻下你的痕跡,誰也不能讓你消失。從命中心口的那一槍開始,就不可能忘得了。


  「那麼現在誰也不能讓我放下你。」


  張起靈的聲音很輕,然而聽在吳邪耳裡卻有如千金墜錘地,轟然巨響直入心扉。剎那間,他突然有種釋然的感覺,原來他所擔心的一切根本就不存在,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將自己的生命交到對方手上,失了誰都不行,他根本就不需要再擔心自己會被落下。


  張起靈背著吳邪閃身躲進暗巷,恰恰躲過一批手持探照燈巡過的公安,距離鎮口的交通車集結站只差不到二百米,但他也很清楚那裡有一隊公安正等著逮捕他們。


  霍玲鐵了心要將他們圍死在五經富,幾乎將揭西縣的公安全召集到這小小的鄉顉裡。身後吳邪無力地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失血過多加上止痛片的藥效讓他的意識逐漸模糊,卻還不斷低喃著要張起靈自己走。


  張起靈側頭看著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一眼,突然露出一抹微笑。


  怎麼可能放下他獨自離開?在有如永夜的黑暗裡,是他劈開渾沌讓一線陽光透進,是他的出現讓他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多了一點連結,而他又怎麼可能在清醒之後將他留下?


  就一起走吧,再不分開。
 
 








  公安部辦公室裡,霍玲雙手拍在桌上,連筆筒都被震倒,氣得渾身發抖地說:「一群飯桶,五經富才多大?讓你們帶那麼多人層層包圍還能讓他們給跑了!?」


  幾個帶頭的小隊長縮著頭吭也不敢吭一聲,但是霍玲的問話確實也是他們心裡最大的疑問。他們幾乎是以那間招待所為中心將周邊所有步道一一封鎖,卻沒想到在收縮包圍網的時候完全不見張起靈和吳邪的人影,他們就像是蒸發般從眾人眼前消失了。


  「隊長。」一名鳳凰的成員敲門後走進來,「招待所裡全搜遍了,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東西。」


  「他拿走了。」霍玲幾乎崩潰,捂著臉跌坐進椅子裡,「他真的以為將軍會放過他嗎?」


  鳳凰的成員眼神示意讓所有人都退出去,等到辦公室只剩她們二人之後,走上前按住她的肩頭安慰:「他既然做出選擇,我們也就只能按照將軍的指示行事。」


  絕密檔案相關之人事物皆需列管,一旦有被解密的可能,必須立即摧毀檔案,不計代價。


  張起靈,這就是你做的決定嗎?你可知自己將為這個決定付出什麼代價?
 






 
  吳邪是被汽車的顛簸晃醒的。張起靈就坐在他身邊靠窗的位置上,一隻手小心翼翼地環在他的肩上將人半抱著,臉卻看向窗外,像是在思考什麼、又像是在出神。微弱的路燈光線透過車窗灑在他的臉上,在汽車行駛的過程中明明滅滅。


  吳邪抬起眼打量著張起靈,恍然間有種夢幻一般的錯覺。他的視線由下往上,掠過張起靈側臉的輪廓線,然後再一次緩緩閉合雙眼,將一切封藏在眼底與心裡。


  到現在他仍然無法坦言自己內心複雜的情緒,為什麼會不顧一切地將張起靈帶離璦琿,這個答案迄今仍不盡明朗,可是這一刻他卻清楚地明白自己並不會後悔,他和他的命運註定糾葛在一起。


  打吳邪睜開雙眼的那刻張起靈就知道他醒了,不過他仍然將目光放在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不想打破這一刻的寧靜。


  在他的懷裡揣著一個布包,裡面的現金夠讓他們順利逃出霍玲的追緝,在許久前他便意識到軍方想要抹去某些曾經存在的痕跡,畢竟不論是七三一、或是麒麟,都是不足為人所道知的,所以他必須為自己安排好退路。


  然而布包裡除了現金外,還有一件至為重要的東西:一本老舊的軍用筆記。一本詳載了過去七三一的訓練日誌,以及麒麟每一個大任務結果的筆記。


  張起靈突然轉過頭在吳邪的髮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如此雲淡風輕,卻又讓人為之心悸。


  吳邪大吃一驚,睫毛微顫,眼看著就要張開雙眼時,張起靈卻對他說:「別睜眼,就這樣讓我抱著一會兒。」


  現在他的懷裡有二樣物件,一件記錄了他的過去,而另一個將記錄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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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之前寫起來給阿紹等圖用的庫存全發完了
接下來我會全副心力都放在工作上,順便好好調理一下身體
有空的話當然還是會再寫,不過可能就沒像之前至少一周一更這樣
以上~
老話一句,歡迎留言 =w=
再補一句,無誠勿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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