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看向他,即使隔著一層鏡片,黑眼鏡仍然可以清楚看見解雨臣那冰冷的眼神,帶著純粹的執拗,宣示屬於自己的主權,拒絕任何外力的介入。


  黑眼鏡瞄了一眼他背上的氧氣筒,絲毫不意外看到紅色警示燈不斷在閃爍,他有些無奈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鬆開口中的呼吸器遞給解雨臣。當後者貪婪地呼吸氧氣時,黑眼鏡一手抓住解雨臣,一手拉開自己身上的浮力袋。


  迅速膨脹的浮力袋產生巨大的上升力道將三人向上帶去,水壓的劇烈變化讓體力透支的解雨臣頓時雙耳一陣嗡鳴,恍惚中看見黑眼鏡帶著囂張的笑容睨了他一眼,之後他的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或許並沒有多久,刺眼的陽光將解雨臣的意識喚回,在他睜眼的瞬間猛然照進眼底。他伸出手擋住陽光同時下意識地側過頭,正好看到躺在身邊的吳邪。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剝開,露出不怎麼結實的胸膛,潘子正雙手交疊、有節奏地在他的胸口按壓。


  解雨臣瞬間翻身坐起,莫名的恐懼像一隻看不見的手將他狠狠掐住,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睜大眼看著潘子對吳邪施予心肺復甦術,所幸過不了多久吳邪便吐出好幾口吞進肚子裡的水。


  見他鬆了口氣似的跌坐回地面,黑眼鏡忍不住好笑地問:「要救不回來你打算怎麼辦?」


  解雨臣盯著他看了幾秒之後,用極輕卻極為認真的語氣說:「殺了你。」


  看到他眼底執拗的神色,黑眼鏡不由得笑咧一口白牙,說:「瞧你這股氣勁,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他是你們解家的小主兒。」


  解雨臣沒有理會他的調笑,只站起身朝距離他們不遠的車子走去。他打電話聯絡了底下在蘭州接應的人手,要他們安排一輛最完善的醫療車迅速過來。


  夠了,這一切到此為止。他不想再讓吳邪涉入其中,誰也不能讓他再步入險局,誰都不能!
 
 






  吳邪醒過來時已經在醫院裡,躺的還是一間單人房。守在一旁的是研究室裡實習的學生王盟,只不過後者一點也不盡職地正在打盹。


  有鑑於這傢伙做實驗時的打混勁,吳邪一點也不意外,只嘗試著想要自己坐起身來。沒想到才略一移動,立即牽動身上的傷口,痛得他嘶的一聲倒抽一口冷氣,爆出一身冷汗。


  剛才醒來時意識還沒十分清醒,這一痛倒是讓吳邪整個人徹頭徹尾地醒了過來。他深呼吸了幾口空氣後慢慢調適,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透著一陣酸麻和隱隱的抽痛。


  也是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身上多處都打上石膏,難怪會覺得移動和呼吸困難。緩過勁之後,他放棄坐起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轉過頭朝王盟一陣亂喊,硬是將人從睡夢中喊醒。


  被喊醒的王盟睜著一雙迷濛的雙眼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連忙從椅子上彈起來跳到床邊興奮地大喊:「老闆你醒啦!真是太好了,你等會兒,我馬上叫醫生過來!」


  「等等,」吳邪叫住了他,問:「這裡是哪裡?我躺在這兒多久了?」


  「北大附設醫院,我到北京都第二天了,所以你少說都昏迷三天以上了。」


  「北京?」吳邪愣了一下,不明白怎麼自己一覺醒來已經從蘭州回到北京,不由得又問:「其他人呢?誰送我來醫院的?」


  「什麼其他人?」王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一臉無辜地說:「我也是被你二叔叫上來的,他說讓我來看照著你。」


  「我二叔?他回來了?」吳邪大吃一驚。


  「是啊,」王盟點點頭,一臉認真地說:「在你離開杭州不久之後你二叔就來過學校一趟,然後就接著到北京找你了,沒想到過沒幾天我就被叫到北京來看照你了。」


  之後吳邪從王盟提供的訊息中推算,自己從黃河之眼逃出生天已經五、六天,至於是誰將他從蘭州送回北京卻不復印象,而且王盟也是一問三不知。吳邪無奈,只能讓他去把醫生請進來。


  醫生進來之後對於誰將吳邪送到醫院一事始終巧妙帶過,只針對他的傷勢和後續安排做解說。當吳邪聽到自己助骨裂了三根,右小腿和左手腕也折了,還外加腦瘀血等等傷勢之後,只囧得想罵娘。


  見醫生交待完注意事項就要離開,吳邪忍不住沖著他大喊:「欸,其他人呢?應該不只我被送進醫院才是,那女人呢?那胖子呢?還有那小哥呢?」


  醫生站在門口側過身看向他卻沒有回答,反倒是王盟一臉錯愕地問:「老闆,什麼女人、胖子、小哥的?您是真被撞傻啦?」


  「閉嘴!」吳邪瞪了他一眼,成功讓他閉嘴之後轉頭又看向醫生,「到底是誰送我來醫院的?還有其他人呢?」


  「我不曉得你口中的其他人是誰,只知道你是坐急救車來的,入院書家屬欄位上簽名的是吳二白。」說完人便走了,完全沒留給吳邪再多問一句的機會。


  看著那扇被帶上的房門好一會兒,吳邪忍不住低咒了一聲,然後將沒裹上石膏的那隻手伸向王盟:「拿來!」


  「拿什麼?」王盟一臉疑問。


  「手機啊!」


  「你手機不在我這兒呀……」王盟一臉無辜。


  「沒有我的手機,難道你就不會拿自己的給我了嗎?」


  王盟喔了一聲,乖乖地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遞了過去。


  吳邪接過手機立刻撥了通電話給吳二白,雖然很想劈頭就問這一切是怎麼回事,順便問清楚吳二白先前鬧失蹤半個月是上哪兒去了,但是當吳二白沉穩的聲音從話機另一邊響起時,所有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先乖乖地喊了聲二叔。


  沒辦法,吳二白不像吳一窮或吳三省可以讓他騎到頭上去。他這二叔表面上看著斯斯文文的,實際上肚子裡一鍋壞水,連三叔都怕他。


  『醒了就好。』手機的那端人聲嘈雜,吳邪聽得出來吳二白正在移動到人聲較少的地方,然後接著說:『過幾天出院後就直接回學校去吧,醫療費的事我會再派人去打點……』


  「二叔!」見吳二白一副想打發自己的樣子,吳邪忍不住出聲打斷他,「前陣子你到底上哪兒去了?三叔那些事你肯定知道的吧?還有北京這邊的事,怎麼只有我被送到醫院裡來?其他人呢?不會都……」


  『小邪,』這次換吳二白打斷吳邪,不讓他再叨絮下去,『道上的事和你沒關係,你三叔也已經醒了,這些事情他會處理好,不會再有人去學校煩你。過幾天你就跟著王盟回杭州去,什麼都不用管。知道嗎?』


  吳邪悶悶地聽著,還在思索著該怎麼反駁時,吳二白卻將手機給掛斷了。吳邪愣怔地看著手機,突然有些反應不過來。三叔醒了,二叔回來了,家裡的事再不用他煩惱,又能回大學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這一切是之前他夢寐以求的,怎麼現在卻覺得如鯁在喉?


  王盟在吳邪醒來之後活力也來了,忙進忙出幫吳邪辦出院手續,順便安排返回杭州的交通,平時看起來有點不靠譜的小子這時辦起事來居然一點也不馬虎,當天下午就笑嘻嘻地跟他說明個兒一早咱們打道回府!


  那天晚上王盟外出吃飯時,吳邪留了他的手機撥了通電話給解雨臣,對方卻顯示關機,打給李四地也同樣關機中,所有他想得到的、知道泉眼之行的人全都聯絡不上。吳邪握著手機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阿甯、小哥和胖子就這麼消失了,他甚至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死是活,而黃河之眼裡發生的一切像是作夢一樣,現在只不過是夢醒了,他又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


  回到杭州之後吳邪聯絡上李四地了,但關於黃河之眼的事對方卻不願再提,只說這案子已經取消了,而且吳邪的帳戶裡還多了一筆為數不少的錢,幾乎快抵過他一年的工資。


  然而他卻仍然聯絡不上解雨臣,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他為了這件事還硬著頭皮打給吳二白問過,同樣得不到他要的答案,只被簡單幾句話就打發回來。至於吳三省則是鐵了心藏頭到底,就算吳邪二十四小時手機、市話連番輪打,他不接就是不接。


  吳邪雖然是吳一窮的孩子,但個性上卻和吳三省比較相近,一身叛逆的基因,別人愈不要他做的事他愈要做。托王盟不遺餘力的照顧,吳邪順利打消自家老爹從長沙殺來杭州關照的念頭。花了將近二個月的時間養好身子之後,正好趕上學校研究案告一個段落,吳邪立刻跟校方請了一個月的假,二話不說直接殺回長沙堵吳三省。


  然而當他一路風塵僕僕地來到吳三省家門前時,卻意外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從裡面走出來──竟然是那個沉默小哥!


  看著他快步走往車站的背影,吳邪只花三秒鐘就決定跟上去。然而才一個轉角便不復見那抹身影,吳邪站在轉角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一個淡淡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有事?」


  吳邪愣了一下,想不透他是什麼時候翻到圍牆上去的,一時作聲不得。見小哥跳下圍牆轉身就要離去,連忙出聲喊住他:「等等,我有事情要問你。」


  小哥轉頭淡淡的看了吳邪一眼,還真的停了下來,卻沒有說話,就這麼安靜地看著他。極黑極深的眼眸像一泓深不見底的潭水將吳邪擄獲住,並不陌生的窒息感再次襲來。


  吳邪心裡一驚,下意識退後了一步,所幸這回他並不像研習會時那樣死盯著不放,只看了一會兒便問:「你有什麼事情?」


  在失去意識前就是這小哥護著自己一路逃,吳邪早已認定是他將自己救起,支吾了一下之後他開口說了聲謝謝,然而對方卻沒有回話,只把臉轉了回去,一副要離開的樣子。


  見狀,吳邪連忙沖著他的背影大喊:「等等,其他人呢?黃河之眼的事後來怎樣了?」


  小哥沒有回頭,只扔了一句話給他:「這不干你的事。」


  吳邪一下就怒了,喝問:「什麼叫不干我的事?你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有什麼是要說的?」小哥猛然把臉轉了過來看著他,臉色變冷,「有些事不是你想知道別人就一定要告訴你,何況這跟你就沒有關係。」


  吳邪一時為之語塞,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見他這樣,小哥明顯有些無奈,想了想又對他說:「其實你不應該捲進來,這裡面的水不是你蹚的,到此為止吧。」


  「我也不想,但既然被拖下水了我就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偏偏所有的人都不讓我知道,我想不蹚渾水也不可能。」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這麼做,也許是為了保護你。」


  「什麼?」


  吳邪看著小哥的眼神,忽然發現他是認真的,不由得大吃一驚,還想再多問什麼時,對方卻搶先一步說:「不用再問了,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會加入他們也只是為了找到我想知道的事。」


  「你想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又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這個世界的聯繫。」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淡淡地說:「我有時候看著鏡子,常常懷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還是只是一個人的幻影。」


  吳邪其實也只是順勢問問,沒想到小哥還真的回答,他想了想,極認真地對他說:「沒那麼誇張。我們一起下過泉眼,你還拉著我的手救過我好幾次,絕對不可能是幻影。」


  小哥搖了搖頭,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這一次,當他再次舉步離去時,吳邪沒有再出聲叫住他,卻無法明白內心那股莫名的失落是怎麼一回事。在他的背影即將被人群淹沒時,吳邪忍不住追上去大叫:「你能不能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


  只見小哥回過頭來,朝吳邪淡淡笑了一下。吳邪看見他動了動嘴巴,說的是:「張.起.靈。」


  張起靈離開之後,吳邪還愣愣地站在轉角好一會兒無法回神,那是一種很難以言喻的心情,就算這幾個月完全聯絡不上解雨臣也沒讓他如此難受過,彷彿被人遺棄了一樣。


  他低咒了一聲,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臉之後打起精神,打算折回去找吳三省問個明白。怎料一回到吳三省鋪子前卻發現大門早已深鎖,吳邪一下就反應過來:這老傢伙肯定是剛才看見他的身影,這會兒腳底抹油早溜了。吳邪氣不過,怒吼一聲後一腳用力踹在門上,卻反把自己痛得呲牙裂嘴的。


  那天吳邪守在吳三省鋪子邊上一整天,直到月上半空時仍不見半個人影。原本吳邪是鐵了心要和吳三省耗上,沒想到吳一窮突然出現勸他算了,回家睡了吧。吳邪知道自己這一下打草驚蛇肯定讓吳三省上了心,至於自家老爹肯定是他搬來的救兵,只是吳邪平時再怎麼胡鬧,在吳一白面前總還是會裝乖給面子,當下也只得無奈跟著他回家去。


  在長沙老家待了三天之後,吳邪接到王盟來的電話,說是研究經費下來了,得準備新一期的研究計畫。橫豎也堵不到吳三省,吳邪便草草收拾了一下便返回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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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直接寫吳邪被送到醫院的,不過被阿紹說如果這麼寫的話會被拿刀追殺(默
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著想,就還是乖乖地把吳邪被救起的經過交待清楚了(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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