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天之後,吳邪便又回到當初和黑眼鏡寸步不離的生活,只是現在他的心態和當年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他很快的就會明白解雨臣特地將黑眼鏡安排在自己身邊的目的是什麼。


  有很多時候,既使知道那樣的決定才是正確的,他仍然會因為一時的優柔寡斷而錯失良機,但黑眼鏡是絕對不可能會犯下這種錯誤的。


  而且黑眼鏡的出現替他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當他因為過度讀取費洛蒙而陷入昏迷時,黑眼鏡仍然可以確保所有計畫仍按步進行。他的存在,讓「吳邪」這個角色無時無刻地運轉著,就如同當年的解連環和吳三省一樣。


  這天,黑眼鏡又被他支開去做了其他事情,吳邪拎著一只木箱獨自走進陰冷的地窖裡。裡面什麼也沒有,偌大的空間裡就居中擺了一張大桌子,幾張椅子散落四周,或立或臥。桌面上積了一層灰塵,地上的灰塵則是多到人走過去都能留下印子,可見這裡已經被閒置許久。


  吳邪將木箱放到桌上,兩隻手按在箱蓋上閉上眼睛,像是在想些什麼。然而若仔細去看,便能發現那雙淨白的手,此時正在微微顫抖著。


  在西藏那段時間,有個老喇嘛對他說過:所謂緣分就是讓你遇見了想遇見的人,可遇而不可求、可遇而可求、亦或是可遇而無需求。但是打從步入這個局以來,他已經遇見過太多太多的人,多到甚至已經記不得究竟遇見過誰。而其中唯一無法忘懷的,只有那張永遠淡漠的臉。


  吳邪不知道他遇見張起靈算什麼,只知道沒辦法放棄和這個人有關的一切。大概是因為兩人過去那一段糾葛的命運,也大概是因為想要證明那個人存在的憑據,不僅僅是兩大家族的明爭暗鬥下的產物。


  又或許是因為他忘不了那一天,那個人在他懷裡簌簌發抖,彷徨詢問「我是誰」的模樣。他不怕路途遙遠,只怕身心俱疲之後仍無法將那人拉出深淵。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似地拉開木箱闔蓋,嚇然看見裡面盤據著一尾色澤鮮紅的成年大蛇,只是樣子看上去病蔫蔫的,一動也不動地伏在箱底。


  吳邪嫻熟地戴上手術用手套,揚手正好捏在蛇首七寸處,受到驚動的蛇瞬間擺動蛇尾就要纏上手臂,但吳邪的速度更快,空著的另一手一把抓住向上捲起的蛇尾用力拉直。


  脊椎骨被鬆動讓蛇暫時失去纏繞能力,吳邪將處處癱瘓狀態的蛇平放到桌面,拿起一旁的工具挑開蛇口,捏著下顎將蛇液擠進早準備好的玻璃杯裡。直到再也擠不出任何東西了,才將那蛇又放回木箱之中鎖好。


  吳邪脫下手套,拿起針筒利落地將蛇液抽了進去,然後照著當年黑眼鏡教他的那樣注入。冰冷的蛇液沿著呼吸道進入鼻腔,雖然在多次練習之後吳邪已經不會再被嗆到,但是當蛇液滑入時仍會引起他一陣顫慄。


  他已經記不得這是自己找到的第幾條蛇了,只知道時間遠遠不夠用,沒有時間讓他有時間停下來喘口氣,因為只要他稍一鬆懈,那些人就會立刻追擊而來。


  眼前開始出現模糊的人影,吳邪努力凝聚精神想要看清楚卻不能,不停湧上來的寒意讓他冷得不停發抖,胸口也疼得幾乎不能呼吸。他腳下一個踉蹌,狼狽地摔在地上,也弄倒了一旁的椅子。


  然而這些磕碰所造成的疼痛,卻遠比不上蛇液衝進鼻腔,隨著他的呼吸疾速侵略他大腦神經所帶來的痛苦。


  他發出一聲嗚咽,想要停止呼吸來舒緩這股強烈的不適卻不能,求生的本能讓他不停張開口想吸入更多新鮮空氣,卻也帶來更大刺激與痛苦。


  當吳邪躺在地上發出宛如野獸瀕死前的悲鳴時,眼前的景象突然開始扭曲,眼前許多人影交錯而行,腳步慌亂彷彿發生什麼大事。可在這一大片人群中,他仍然一眼就認出那抹熟悉的背影穿雜其中。他張口想要呼喚對方,卻只發出嘶嘶聲響──他忘了自己現在只是一條蛇了。


  然而吳邪卻看見那個人轉過頭來,正好與他四目相接。


  縱使知道自己眼前所見的一切只是這條蛇的回憶,那個人只是在看這條蛇而不是自己,吳邪還是忍不住渾身一顫。恍然間彷彿看見那人向自己伸出的手,想握上去卻使不出力──或者該說,現在的他根本就沒有手。


  在跌入黑暗前,他看見那人朝自己疾奔而來的身影,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悶油瓶,原來你也會有擔心的表情吶……
 





  黑眼鏡一直覺得人是活給自己看的,因為沒有人會真把你永遠留在心上,可是他還是不由得被吳邪那股拼命勁給狠狠震撼了。


  當他回到吳邪的秘密機地,發現桌上又放了一尾被取乾毒液的野雞脖子,而吳邪則倒臥一旁時,瞬間就斂去臉上笑容。


  他扶起倒在地上掙扎的吳邪,使勁將他緊緊攥在手裡的針筒扳出來扔在一旁地上,語氣難得嚴峻地問:「幹什麼你,不要命了嗎?」


  「放手。」吳邪掙開黑眼鏡的箝制,伸長手撿起被扔在一旁的針筒,「就快要看到了……」


  顫抖的尾音消失在意識再次進入幻覺的一瞬間,黑眼鏡伸手抱住吳邪倏然跌落的身軀,無言地盯著他毫無血色的側臉半晌後,才無奈笑道:「花爺,這就是你要我照顧好的傻子。」
 









(五)


  今天晚上新月飯店有一場拍賣會,賣的三樣物件全是霍家起出來的,霍秀秀本應前往坐陣,然而此時她雖然盛裝打扮,卻是端坐內堂之中。隔著一張紫木八仙桌,略顯削瘦的解雨臣就坐在她的對面。


  誰也沒先開口,兩人就這麼靜靜對望著,直到盞中熱茶再不冒出騰騰白霧,霍秀秀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確定,這麼做值得嗎?」


  「值。」解雨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你瘋了!」霍秀秀語氣一變,「當初你花了多少力氣才保住解家的?你現在為了他一個不著邊際的計畫,要賠上整個解家?」


  打從接手整個霍家之後,霍秀秀的脾氣便收斂許多,變得沉穩而不見當年丫頭模樣。可如今卻因為聽聞解雨臣的計畫,少見地露出激動的情緒。


  解雨臣也不反駁她,只笑笑說道:「當年佛爺籌畫那起盜墓行動時,也是拿上整個家族做了賭注,我不過是做出和他一樣的決定而已。」


  「那不一樣。」霍秀秀說道:「當初佛爺的計畫,和吳邪現在要做的事完全就是兩碼子的事。」


  「哪裡不一樣?」解雨臣問,「難道你就甘心於被別人安排,甚至是算計好的命運?」


  霍秀秀看著解雨臣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她看到他眼神中的堅毅與絕決,清楚自己是沒可能說動他分毫的。更何況,脫離所謂的宿命,本來就是他們這些老九門繼承人朝思暮想的事。


  「好,這場局我加入。」霍秀秀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但你得答應我,可別死了。」


  解雨臣聞言一愣,不由得失笑問道:「你覺得我會死?」


  「那些人不是易與之輩,別忘了老九門就是栽在他們手裡。」


  「放心,我不會。」那一瞬間解雨臣眉目低垂,掩去眼底那一抹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愫。


  他不會死也不能死,因為捨不得那個人為他流淚,更害怕倒下後再無人能保護他,所以只能一路堅強下去。


  說完那句話,解雨臣便起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霍秀秀沒有起身送他,然而緊捏著手絹的手指被拗得幾乎泛白,不難察覺那抹被她隱藏在淡漠神情下的激動。


  解兩臣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的前一刻,霍秀秀仍然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小花哥哥」。


  解雨臣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她。


  「一定要回來,我在北京等你。」


  解雨臣朝她露出一抹微笑,很溫暖很好看的微笑,然後什麼也沒有說的,瀟灑的轉身離去。


  他按照計畫搭上了開往丹巴吉林的那一班火車,並闖進某節軟座臥鋪車廂之中,顯然裡面的人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一個個全露出吃驚的表情。


  解雨臣將自己的行李往桌上一扔,環顧車廂一周後說道:「都到齊了?人數比我想像的多嘛。」


  車廂裡一共有四人,三名少年是吳邪計畫中的重要棋子,然而女醫師梁灣卻提早出現了。她本來應該會出現得晚一點,可是現在卻和三名少年坐在同一節車廂裡。


  「是你?」梁灣的語氣滿是驚訝。


  「是我。」雖然人數和預料中的不符,但那並不影響他們的計畫進行,只是需要有一些小變動而已。「別驚訝,因為沒時間驚訝,接下來可能要委屈你們一下。」


  他踩到桌子上,依序將三名少年連包帶人地扔出窗外後,回過頭將最後一名完全嚇傻的姑娘也扔出車窗。


  瞬間連續發力讓他有些吃不消,解雨臣邊揉著胳臂邊跳下桌子,抬手將最後一個短信發出去之後,也將自己的手機給扔出窗外。


  剛才這節車廂裡發出的動靜顯然驚動了其他車廂的人,解雨臣聽到有許多凌亂的腳步聲正往這裡靠近,雖然那些人並不是需要躲避的主要目標,但他還是快速地步出車廂。


  在吳邪的計畫中,自己能否牽制住對方這點至關重要,因為他是他手裡唯一僅有的一枚騎士。而解雨臣明白,自己出現在火車上,並且將所有人拋出車外這件事,等同於和那群人全面正式宣戰。


  走道裡開始出現其他人的腳步聲,他知道開始了。迎面兩名大學生模樣的青年朝他走來,解雨臣毫不遲疑地轉進另一節硬座車廂,那兩人果然立即加快速度追了上來。


  然而硬座車廂裡早有人嚴陣以待,走道裡直挺挺地站著三個人,用同樣的眼神瞅著他。


  解雨臣這次沒有改道,因為來不及了,身後那兩名大學生已經堵住他的退路。他沒有停下步伐,反而加快速度筆直地走向他們,同時一柄精緻的蝴蝶刀從袖口滑進他的手心。


  解雨臣盯著那些人的手指,那些奇長的食指和中指。他雖然也曾自命不凡,但卻也清楚這些人不是普通人,是真正凌駕於他們之上的、難纏至極的敵人。


  但是他沒得選擇,為了讓吳邪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布下完美的棋局,他必須將對方的注意力完全引到自己的身上。


  解雨臣很清楚,從童年開始他就已經被迫做出許多不得已的選擇。他記不得自己保護過多少人,犧牲掉多少人應該得到的東西,又做了多少半夜讓自己心臟痛醒的噩夢。


  秀秀沒有說錯,這個計畫本來就是一個可怕的計畫,他們將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但是他沒有阻止吳邪,因為他沒有選擇。


  一直以來,他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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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又找到時間來更新進度了(吐魂

然後這次寫的內容會有部份和原著cover的
整個寫作手法就是完全的同人文了吧
不會像寫絕密那種長篇小說的方式
把每個細節和段落接續都寫得很鉅細靡遺
這部份還請大家見諒(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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