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被天雷所洗禮過的右手呈現一片驚人焦黑,他讓昏迷不醒的虺靠在自己的胸前,將左手扣在他的腰上,以單手之力將人扶起,一步一步往靈湖的方向移去。


  他輕輕的將虺安置在湖畔的一棵樹下,伸手將那些垂落在頸項邊、或被汗水沾溼而黏在臉頰上的髮絲,一一梳理後全部攏拉到虺的耳後塞好,然後細細的打量著雙目緊閉的這張臉孔。


  這張臉孔千百年來沒有變過,依然是讓他如此熟悉,如此的魂牽夢縈。然而當這雙眼睛看向他,倒映入自己那張同樣千年不改的容顏時,卻再也沒有當年的那眷眷依戀與不捨,而是如同眼前這張湖面一樣,心靜如水,心死成灰。


  青衣人無聲嘆息,顫抖著張開焦黑的右手,掌心之中攤著一個狀似扇貝的墨色物體。若仔細察看,會發現表面有著月牙狀的流光一閃而逝。只見他以左手拿起掌心那墨色物體,放入虺的胸前衣襟後起身,退開數步深深凝視著那張依然昏迷不醒的容顏好一會兒後,才默默轉身離去。


  當虺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靈湖河畔,但是身邊卻無一人。他撐著樹幹站起身來,一樣物事突然從懷中跌落。他伸手去接,認出這一墨黑物體是當時被青衣人握在掌中的東西。


  虺一手握著那物,一手撐在樹幹上環顧一圈,發現那名青衣人竟然將這樣一個寶貝留給他之後就消失無蹤了。他皺了皺眉頭沒有說什麼,重新將那物放入懷中收妥後,趔趄朝湖中行去,最後身影消失在冰冷的湖水之中。


  然而虺在沉入湖水後便感到一道徹骨寒意襲了上來,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情形。然而他卻不驚不怖,只放鬆全身肌肉,順水緩緩沉了下去。


  明明是在如此生死交關之際,可虺此時看著四周一片冰藍的湖水,不由得心想:當初一睜開眼所見便是這一片湖心,如今將閉眼於斯,倒也是從一而終。


  殘敗不堪的內丹再無法供給幻化人形的力量,虺在湖水的擁抱中恢復長蟲原形,原先被放在胸前衣襟內的那墨色物體順水而出,卻依然穩穩地護在虺的胸前,散發出淡淡光暈將他包覆其中。


  虺的意識再一次渙散,恍然間他似乎看見胸前那墨色物體碎裂開來,驚得他強行凝聚意識,發出一聲低吟。那墨色物體彷彿具有靈性,在聽聞那一聲虺吟後綻放出更強烈的光芒。在光芒底下,那抹月牙狀的形象愈發明顯。


  虺伸長了前爪想去取下胸前那墨色物體,然而爪尖尚未觸及,那墨色物體卻像是受到什麼強力撞擊般化作粉碎。在四散的墨色碎片中,一片白色月牙狀的鱗片赫見其中。


  這是……


  強撐的意識在那月牙狀的鱗片落入掌中時煙消雲散,不曉得失去意識多久,虺只知道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卻是站在一個陌生不已的地方。


  那是一座佈置得美侖美奐的宮殿,一眼望去四周盡是一大片的紅色珊瑚,窗櫺上也掛著絲絲縷縷的龍綃作為點綴,不難發現這是一座水底龍宮。虺沉吟了一下,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現身於此,而且這偌大龍宮竟然連空蕩蕩的不見絲毫人影,不由得疑心頓起。


  他想舉步往前,卻發現難以邁開雙足,緊接著他發現自己連抬起雙手都做不到,彷彿遭人石化般的只剩下一雙眼珠子還能轉動。虺閉上眼睛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幕,恍然記起應該被自己捏在掌中的那枚鱗片,然而他感覺得到現自己的雙手空空如也,哪裡來的鱗片?


  是幻境。他不由得下了這麼一個結論。


  再次睜開雙眼時,虺卻被突然立於身前的男人給嚇了一跳,他居然沒有發現這人是何時來到的。


  對方穿著一身華服,幾乎及地的長髮只簡單的束在頸後,看向他的眼神裡卻盛滿了悲傷。


  虺皺了皺眉,卻不是為了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而是他覺得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這個男人。還來不及出聲詢問,對方卻已經抬起手摸上他的臉頰。虺下意識的想要閃躲,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真的動了起來。不但側過頭避開對方的觸碰,還往後退開兩步拉開距離。


  男人見他如此反應,握緊了還懸在空中的手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不該來。」


  虺發現那句話發自於自己,更正確來說,是發自於這個身體。不由得大吃一驚。然而更令他吃驚的事還在後頭。


  男人聞言後非但沒有後退,反而更欺上前來想要伸手握住他。虺發現自己的身體又自動的往後退開數步,同時抬手往地上一劃,一道刀鋒般的氣勁將玉石所鍥的龍宮地板切出一道寬而深的裂縫。


  「你走吧。」虺再次開口,然而這次他卻分不清究竟出聲的是這個身體,亦或是自己。


  男人看著他,眼神異常堅定:「我會陪著你直到最後一刻。」


  虺蹙眉,不由自主的將眼前這名男人的身影,與數百年前曾有一面之緣的書生重疊──『在下複姓上官,大恩沒齒難忘。』


  這兩人竟如此相像?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雷音暗鳴,偌大而空寂的龍宮不斷發出震動。下一秒,一道赤紅巨雷從頂劈落,將龍宮頂首硬生生劈裂一道巨口。虺抬頭看去,發現原本龍宮上方的重水竟被方才那一道雷電硬生生劈開,以龍宮為中心化作一道漩渦盤旋。而在重水之外,天頂如塌漏般顯出血紅顏色。


  虺霎時心中一緊,下意識看向眼前男人,卻發現對方竟跨過方才那道界線朝他大步走來。當對方握住他方才施術的手向上拉起時,虺才發現自己的指尖竟不斷滲出鮮血,手背上也開始浮現斑駁龍鱗。只是那些龍鱗卻顯得有些奇怪,一片片透著粉嫩的色澤,彷彿初生般脆弱。


  同一時刻,一股尖銳的刺痛由內而外擴散出來,其疼痛程度讓虺臉色瞬間刷白。沒有遺漏掉臉上絲毫表情,男人握著他的手放出淡淡光暈為他止血,一邊顫抖著問:「拖著這樣的身體你還擅動龍氣,真那麼想死嗎?」


  虺抬頭看向他,心裡突然浮現一股莫名的哀痛。此時天空血光大亮,一道赤紅巨雷從頂劈落,直直打向二人頭頂。虺下意識將男人拉至身後,劇裂的疼痛剎那間遍布全身,痛得讓他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死死咬緊牙關。


  當虺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仰躺在男人的懷裡,頭頂殷紅似血的天雷仍然蠢蠢欲動。男人抱著他激動的說了些什麼,可虺完全聽不清,耳畔盡是天雷轟然作響的聲音,眼睛裡也開始出現重影。


  他推開男人勉強站起身來,伸手往自己胸前一抓,剎那間撕心裂肺的劇痛終於讓他嘶吼出聲,與身後男人的悲鳴融在一起。


  「魂解於斯,重墜輪迴。」虺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此說道,然後他回過身看見自己伸出滿是鮮血的右手,將一月牙狀的東西塞入男人手中,微笑道:「少微,吾不悔。」


  再一道天雷落下,虺的眼前只剩下一片刺目的殷紅血光,彷彿全世界都被鮮血所染紅一般。只是這一次他再沒感覺到任何痛苦,在那一瞬間他失去了所有感官知覺。他不再感覺到疼痛,看不見也聽不見,更無法開口說話。


  然而腦海中卻清楚浮現出最後一道天雷落下前,被他喚作少微的男人顫抖著雙手捧著那血淋淋的月牙狀鱗片,發出悲鳴向他撲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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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 終於寫出這一段過往了.... 但感覺已經離我原先最一開始所想的故事很遠了 (抹臉)
虺這故事最最一開始其實只是和家姊在討論佛理中所述之真我本我、還有分靈之間的關係時
腦海中靈光乍現所構思出來的小故事,一開始真的只是想寫個像是小品集一樣的東西而已.... (默)
不過,既然寫到這裡也差不多了,然後請再讓我糾結一下要怎麼收尾(躺)


題外話,最近工作上的壓力真是排山倒海而來,先是年中結算業績下滑四成,再來是停了二個月左右的申請國際認證一事又被拿回來重提。基本上我是個文科純血的,而老闆是半調子的研發人員,只懂得土法煉鋼去調整配方的他完全不懂數據和英文,等於說申請認證這部份得由我全程包辦,真的很吐血,因為完全不懂。


今天下班前收到法國實驗室送來的合同,已經很認命的帶回家打算周末好好研究一下,順便翻成中文周一進辦公室給老闆看了。走到現在,一切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寫文看文依然是我唯一的抒壓方式,只是前者在我公事上用腦過度時可能只能被我無限期放置,但放心,說不棄坑就不會棄坑的。只要你們還有人要看,還有人回應,我就還是會繼續寫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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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uunhs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