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Final Trip


 


黑眼鏡將解雨臣抱回上層原來發來戰鬥的那間房間,將人輕輕倚牆放下後,再把空了的針筒隨意扔置在地上,讓現場看起來就像是雙方摶鬥後二敗俱傷的模樣。


這時臂上電腦突然震動了一下,他解下來看了一眼,上面顯示著胖子傳來的訊息,表示第一隊支援已經到了,目前已經尋獲部份的黑鷹隊員,死、傷都有。


輕輕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黑眼鏡手指滑過螢幕送出一組訊號後,將臂上電腦轉而繫在解雨臣的手臂上。抬起頭看向那張蒼白的小臉,他忍不住再次伸手輕撫上去,手底下的觸感雖然冰涼,卻還留有一絲溫度。


沒有了墨鏡的阻礙讓他可以將人看得更清楚,卻也讓他不可避免地動了情緒,明明知道不可以也不可能的,但心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飛到這個人身上了。


「你要是醒著也是這般模樣該有多好。」笑著說完這句話後,黑眼鏡果斷地將手縮回,站起身將墨鏡戴上,再次遮去了底下那一雙藏滿無數心思的眼睛。


就這樣吧,任務已經下達,這是一場局中局,不論結果如何,總有一方的棋子得被捨棄掉。


黑眼鏡熟練地穿梭在基地的隧道裡,對他而言這座基地一點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熟悉。畢竟之前二邊還合作愉快的時候,麒麟也曾經多次被送到這座基地協助進行一些試驗。一思及此,黑眼鏡的嘴角又勾起了一抹嘲弄似的笑。


他憑藉著印象穿過無數走廊來到一扇由特殊合成金屬製成的門前,正常來說開啟這扇門的唯一方法是在電子鎖上輸入密碼後進行聲紋辨識,然後才能順利將門開啟。但此時金屬門上的電子鎖已經失去作用,厚重的門扉早被人打開,透過虛掩的縫隙還能看到有光亮從裡面透了出來。


黑眼鏡輕輕推開門板走了進去,沒幾步路就看到有人倒在地上,和外面看到的幾個不同,他的眉心上沒有彈孔,但頸部呈現不自然的扭曲,顯然是被絞死的。


一路越過幾個死於相同手法的人之後,他來到一座看上去相當精密的儀器前面,卻發現原本應該放置在正中央的嵌槽裡的東西已經不見蹤影,他嘖了一聲,臉上卻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居然把東西拿走了,你到底在想什麼呢,隊長?」


 


 


吳邪抱著懷裡的真空瓶窩在機艙一角,絲毫不敢大意地拿出端子線透過筆電接駁電池和真空瓶。雖然不見得能夠撐多久,但是再爭取個幾小時還不成問題。高能四極磁鐵真空瓶的耗電量很大,他必須確保電池的能量不會低於管子裡的東西。


他現在正坐在一架迷你型的飛行器裡,塞滿人的情況下大概也只能容納五、六個人而已。張起靈就坐在前方的駕駛座上,面無表情地試圖讓機組運作起來,不過顯然對方早有考量,所有儀板全都上了密碼鎖。


眼角餘光瞄到張起靈的動作,吳邪矮身上前,將懷裡的東西遞給他之後說:「我來。」


張起靈抬頭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接過後起身讓出駕駛座。


坐上駕駛座,吳邪一邊操作儀板一邊不由得回想起幾分鐘前的事──不久前他們才剛和將軍取得聯繫。


就算手邊所有儀器盡毀,只要在有電有器材的地方,他就有辦法將訊息壓縮成密碼傳送出去。對於他們能夠順利找到那個東西,將軍顯然十分開心,立即下令將東西帶回來,其他的所有事情都不用管。


今天如果換作是別人、甚至是張起靈,就算覺得事有蹊蹺也仍會以任務為優先考量,乖乖地將東西帶回去覆命。但是吳邪向來不是聽話的乖寶寶,他有自己的想法,對於抱有懷疑的事情他絕不輕易妥協。


所以當張起靈將容器從主儀器上取出時,吳邪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因為那個容器太特殊了。然而在看出那是什麼東西之後,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瞪大雙眼幾乎結巴地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張起靈仔細地打量著手裡不過三十公分高的透明罐狀物體,淡淡地說:「高能四極磁鐵真空壓縮瓶。」


原以為張起靈是因為不曉得這東西的厲害,才會毫不猶豫地就把它給抽出來,沒想到他居然回得那麼順口,吳邪突然覺得一口熱血全堵在喉間。


「我靠!知道你還抽出來?上頭說的那些全是編出來的吧?從頭到尾就沒有什麼軍火販,是他們想要搶這玩意兒,對不對?」


張起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而是將真空瓶塞給他之後,開始動手拆母體儀板,看樣子是想抽出藏在裡面的鋰電池。


看著他的動作,吳邪急的幾乎跳腳,大叫:「外面現在是零下四十度的低溫,就算有再多的鋰電池也絕對撐不到我們飛回去的!」


「我沒要飛回去。」張起靈淡淡地應了句,頭也不抬地繼續拆卸。


「沒要帶回去你拆它幹嘛?這東西、這東西弄個不好能把整座山給抹平了你知不知道?」


「我們沒多少時間,他很快就會趕到。」


吳邪一愣,問:「誰很快就會趕到?」


不過張起靈並沒有回答,而是將所有拆卸出來的零件收拾好,扔下一句「跟上」就往另一扇小門移動。


雖然滿腹疑問,但看這情形問再多張起靈也不會理人,吳邪只得抱穩真空瓶跟了上去。於是乎,事情便演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順利地解開層層密碼後,吳邪立即啟動電瓶開關供電子儀板運作。正當他要推動輔助動力器的時候,耳邊卻突然聽到一聲巨響。轉頭看去,嚇然發現側面的擋風玻璃居然被打出了一個蜘蛛網,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第二顆子彈再次撞上同一個彈痕,擴大了網狀裂痕,眼看只要再一發子彈就能將強化玻璃打破。


儀表板上發出警示聲,然而吳邪的大腦卻因為過度吃驚而全面停擺,連手裡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因為越過那一大片網狀裂痕,他居然看見黑眼鏡正搭著狙擊槍瞄準自己,準備射出第三發子彈。


怎麼可能!?


這時候吳邪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力量捏上肩膀強迫他回神,耳邊聽見張起靈急促地交待:「確認進氣門和燃油泵運作,他交給我處理。」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直覺告訴他現在的情形已不容多問,只得服從指示將注意力全轉到轉速表上,以確定輔助動力器之運轉情況還有排氣尾溫表。在完成輔助動力器之起動的過程中,他聽見張起靈在自己身後不斷扣下板機、以及子彈不停撞上強化玻璃的聲音。


一分鐘之後,儀表板上顯示完成地面起動的程序,吳邪對身後的張起靈招呼一聲之後壓下起動閥瓣,飛行器便順著軌道滑出,將黑眼鏡及他的子彈全拋在身後。


在衝出飛行口的瞬間機身顛簸了一下,吳邪還擔心真空瓶會受到撞擊而忍不住回頭張望,被張起靈低喝一聲而急忙將注意力全放在專心駕駛。


一直到確認身後完全沒有人追上來的跡象之後,張起靈才抱著真空瓶來到吳邪身邊示意換手。對於飛機駕駛的知識全來自電玩遊戲的吳邪而言,這不啻是一道特赦令,連忙起身抱著真空瓶縮回後座。


雖然從母體儀板上拆下來的電池再支撐幾十個小時不是問題,但是這樣帶著高危險物品亂晃也不是辦法,吳邪不由得擔心地問:「你打算帶著這東西上哪兒去?」


「嶺北。」


「你、你去那裡幹嘛?」吳邪大吃一驚,連忙問:「你不會真想把這玩意兒帶去那裡引爆吧!?」


沒有理會吳邪,張起靈默默地設定幾個航行座標後,便開始動手處理自己腿上的傷口。也是直到這時候,吳邪才發現他原先腿上中彈的部位,在剛才一連串的奔跑和戰鬥中又崩裂了,鮮血幾乎浸溼了厚重的軍衣。


七手八腳地幫張起靈將傷口處理好之後,機艙內突然陷入尷尬的沉默,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東西,吳邪忍不住問:「你能不能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張起靈想了想,卻搖頭說:「讓你捲進這件事情是始料未及,你就別多問了。」


吳邪愣了一下,隨即正色說:「我是隊員,我想我有資格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為什麼突然違背將軍的命令?還有黑眼鏡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一句話都沒問的就朝我們開槍?」


張起靈低著頭,看不出來是在看儀表板上的訊號,還是在思考些什麼,就這麼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又開口說:「你想知道的,我沒辦法多說,如果你能安全地回去,再去問問吳三省吧。」


吳邪這下是真的傻了,幾秒之後他才反應過來,想起二人現在的處境有多麼危險,下一秒灰飛湮滅都是有可能的事,不由得苦笑了幾聲,自嘲似地說:「安全回去?你說的倒簡單,都這情況了你要我怎麼安全回去?」


聞言,張起靈突然抬起頭來對他說:「我會讓你安全回去的。」


「最好。」吳邪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現在我們正往嶺北飛去,那裡可是無人區,就算燃料能讓我們飛到哪裡,還不曉得回不回得來。再說你別忘了這玩意耗電量驚人,沒準兒一到嶺北就炸了。」


之後二人沒再進行過任何對話,主要是連續幾十個小時裡都處於精神緊繃的狀態下,其間還不乏大規模的武力作戰,說不累絕對是騙人的。要不是怕懷裡的東西突然有什麼動靜,吳邪早昏睡過去,現在卻只能強打起精神死撐著。


不過飛了幾小時後張起靈便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原本頂在頭上的太陽不見蹤影,突然吹起的狂風挾帶著大雪撲了上來,從擋風鏡看出去是灰濛濛一片迷霧。


在風雪中硬是飛行了莫約半小時後,機身突然被強大的氣流打得一陣顛簸,劇烈的震動差點讓吳邪從座椅上跌下來。嚇得他連忙一手抱緊真空瓶,另一手死死抓住椅板問:「這風雪是怎麼回事?不會是撞上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南下了吧?」


張起靈沒有說話,而是中止了原本設定好的飛行座標,將系統改回手動操控後,就近選了一個背風面直接降落。吳邪費了好大的勁才順利打開機門,不過撲面而來的風雪卻讓他睜不開眼睛,甚至連想要下機跨出第一步都有困難。


「這天氣要走進雪地裡,肯定幾秒就被沒頂了!」


吳邪在狂風中朝張起靈大吼,沒想到後者卻按住他的肩膀將人拉進機艙,同時將機門再次拉上。


「我去。」


大概是有經驗了,吳邪始終將東西緊緊抱在懷裡,所以當張起靈伸手想要來取時,沒能在第一時間將東西從他懷裡抽走。


「你去、你去、你去,什麼東西都你扛是嘛?小爺都一路跟到這裡了,沒道理被你扔在這裡。」吳邪心裡有氣,瞪著他繼續說:「再說沒有我,這東西你知道怎麼看管嗎?還有你的腿傷怎麼辦?我雖然沒你能打能摔,可目前身體狀況可比你好上幾百倍!」


沒想到張起靈理都不理他,直接說:「你進不去。」


「我操!」吳邪這下也怒了,揣緊筆電和真空瓶說:「那好,哪兒都不用去,反正再幾十小時後這東西也得炸開,兩個人還能有伴。」


張起靈沒說話,只是這麼靜靜地看著他,有那麼幾秒,吳邪還真擔心這傢伙會暴衝上來突襲,那他可還真的毫無抵抗之力。


不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張起靈什麼也沒有做,只嘆了口氣對他說:「還有很多人等著你回去,你沒必要跟我去冒這個險。」


「那你呢?有人等我回去,就沒人等你回去了嗎?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憑什麼就你能冒這險?」


張起靈看著他,淡淡地說:「我和你不一樣,即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不會有人發現。就好比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這個人存在過一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吳邪一愣,說:「沒有一個人消失會一點痕跡都不留下,就算軍中的檔案能被消除掉,但是在進軍中前的生活、還有家人朋友是不可能也會把你給忘了的。」


張起靈突然笑了,搖了搖頭對他說:「我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什麼意思?」


「這一切即將結束。」張起靈把手伸向他,「屬於你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的部份將由我去完成。」


吳邪抱著機器一下從座位裡站了起來,看著張起靈說:「二條路給你選,要嘛一起走,要嘛一起留。你不想說的我也不逼你,可你他媽的別想什麼事都往自己肩上扛。」


那一瞬間,吳邪在張起靈那雙向來淡漠的眸子裡看到一絲詫異,然後看見他默默地起身重新拉開機門一躍而下。


雪沫被風吹得反復揚起在半空中,抬頭看去三米之外只剩模糊一片,吳邪七手八腳地戴好護目鏡把風帽扣死,再把機器塞進懷裡保暖後,立即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一落地便感覺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去,像針紮一樣刺痛,吳邪一邊用力跺腳、一邊趕上張起靈的腳步。剛才一直呆在駕駛室裡,一時之間還沒有習慣這樣的溫差,這時也只能靠著不停的移動來讓身體早些適應。


他不曉得張起靈的目的地是哪裡,不過這時就算他想問也開不了口,迎面而來的強風讓人寸步難行。下坡時只要注意不跌倒就好,可一遇到上坡就讓人糾結,一腳踩下去,蓬鬆的雪直沒到大腿根,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辛苦。


一開始吳邪還能緊緊跟在張起靈身後,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體力也以驚人的速度在流失。到最後他只能顧穩自己的腳步不至於滑落雪坡,甚至連去思考懷裡的東西幾時會炸開,自己會不會在下一秒鐘灰飛湮沒都沒法子了。


蒙頭不知走了多久之後,風力開始慢慢變小,不再給人窒息般的壓力。又過了半個小時,狂風毫無徵兆的忽然就停歇了。周圍安靜下來,一直被呼嘯聲灌滿的雙耳幾乎都有點不能適應,吳邪藏在厚重衣領下的嘴巴重重呼出一口氣後,吃力地邁開步伐爬上山脊。


站在山脊上向遠方看去,朝陽浸潤著青寂的天空,漸漸映透東方一角鮮艷的澄色天際,彷彿在那一瞬間融化了天地。吳邪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在雪地裡走了一天。然而眼前的景象實在太美太震撼,讓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可下一秒他便驚覺大事不妙──張起靈不見了。


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他轉動著脖子四處搜尋,然而在一片茫茫雪原裡卻什麼也沒找著。他急得幾乎大叫,卻知道那無非是找死的行為,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一點點小聲音都有可能造成局面性的雪崩。


吳邪抹了抹護目鏡上的雪沫,不死心地再次掃過雪原,試圖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裡找到那一抹身影,卻徒勞無功。他一咬牙拔下護目鏡,沒有了鏡面的阻隔,眼前的視野再清晰不過。瞇著眼再次搜尋一次之後,他終於在茫茫雪原裡看到了一點黑影──不過是一分鐘裡的事,那道黑影竟然已經距離他足足有幾百米遠。


眼看那樣的距離他恐怕是追不上去,心急之下吳邪居然就這麼喊出張起靈的名字,同時手腳並用地滑下雪坡。他看見張起靈停了下來,並且回頭看了過來,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然而下一秒身底下的雪坡突然鬆動了起來,下滑的速度瞬間失去控制,在來不及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吳邪只感覺自己一路打轉下滑。最慘的是他的雙手全用在保護懷裡的東西,完全不能用來穩住身勢或著依靠阻力使自己停下來。


他一路驚叫著滾下山坡,心裡只祈禱著千萬別偏了方向,因為剛才站在山脊上時他有看到,在偏右的方向有一個非常陡峭的懸崖,要是滑出懸崖他不死也剩半條命。


不過有時事情往往會往人們最不願意看見的方向發展,吳邪只覺得自己屁股下面一鬆,整個人就這麼憑空摔了下去。然而預期的疼痛並沒有襲上身,厚重的積雪救了他一命,可還不及慶幸,無數碎雪已經撲面砸了上來,猶如沙子一樣瞬間就把所有地方堵住了,包括他的鼻子和嘴巴。


就在吳邪幾乎絕望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揪住他的後領,然後整個人瞬間就被拉出了雪坑。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將他從雪地裡扯了出來,吳邪大口喘氣,還不及開口道謝,張起靈就先對他說:「這裡是個雪谷,得趕緊離開,待會兒還會有更多的雪坍塌下來。」


被剛才那一下嚇得不輕,吳邪連忙掙扎著站了起來,跟著張起靈一路往外走去。他們一路前行試圖在雪谷中尋找出路,最後發現一個被雪掩埋隱藏起來,但是可以攀爬的地方。


他們在岩石上尋找落腳點,一點一步地吃力往上爬,一直到隔天旭日東升才順利爬上了三十米高的懸崖。因為這個意外,他們用去了太多不必要的時間,吳邪甚至不敢去看自己懷裡的東西還有多久會爆炸,更不敢去問張起靈目的地,只能繼續艱難地前行。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絕望地發現,自己開始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即使張起靈只在距離自己不到五步遠的地方,他也無法看清他的身影。這時候戴不戴護目鏡都沒有意義了,他騰出一隻手將雪鏡推到頭頂,雙眼立即感到一陣刺痛,眼淚就這麼掉了出來。


不是因為疼痛,而是眼睛的自療系統,然而再多的淚液也抒緩不了眼睛的不適。吳邪伸手去抹眼睛,可是眼淚卻愈抹愈多。走在前方的張起靈發現身後的動靜,回過頭來查看時一把拉住他還想往眼睛抹去的手。


吳邪一張臉凍得發白,眼眶卻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一樣,細小的水珠沾在睫毛上全結成了雪屑,在睛眼的撲張下紛紛碎落。怕被誤會,他搶著開口說:「我沒在哭,就眼睛有些不舒服而已。」


張起靈沒有說話,仔細看了一陣便從身上翻出一條原本用來纏槍的迷彩布條,二話不說地蒙到吳邪眼睛上,在他腦後打結固定。


「哎,你幹什麼?」吳邪一邊問著,伸手就要去拉布條。


張起靈連忙抓住他:「是雪盲,跟我走。」


吳邪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知道什麼是雪盲,也知道在這個時候犯上雪盲是一件多危險的事,突然為自己剛才犯傻的行徑羞得無地自容。


在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情況下,吳邪就這麼讓張起靈牽著自己的手一路前行,感覺到強大的力量透過那雙手傳了過來,為虛浮的心注入一股莫名的安全感。走出了一段路之後,吳邪突然感覺腳下踏到實地,吸入的空氣也變得較為暖和,不由得問:「山洞?」


張起靈應了一聲讓他坐下,同時伸手來解他的裝備。吳邪一驚,全身繃了起來,抓住他的手說:「我自己來。」


他小心翼翼地卸下背包,卻沒有放開懷裡的東西,默默地倚著山壁坐下。黑暗中他聽見張起靈升火的聲音,他燒了一些熱水,二人就這麼和著一些高蛋白的口糧草草果腹。


低頭倚在山壁上,吳邪聽到腳步聲來到自己面前停下,抬頭面向聲音來源。


張起靈在他面前蹲下,說:「東西給我,你不需要再進去了。」


吳邪沒有說話,只是抿緊雙唇捏緊了懷裡的東西,他突然想,這東西要是現在炸開了倒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他不用讓人扔在這裡。可沒想到下一刻,一個帶著涼意的東西突然蹭到了臉頰上,他愣了一下,意會到是張起靈在輕撫自己的臉頰時,整個人都傻了。







「活下去,然後學會遺忘。」


張起靈的聲音很輕,但吳邪卻聽出語氣中的不尋常,他一愣之後正待開口詢問時,後頸突然吃痛了一下,整個人便失去了知覺。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醒來時自己被妥善地包在二層睡袋裡,底下還鋪了防潮墊。一旁的火早已熄滅,洞口積起的雪堆擋住了狂風,才沒讓寒風灌進來。


吳邪一下跳了起來,剛復原的眼睛看得還不很清楚,但他顧不得那麼多,發瘋似地到處去找張起靈的身影。往山洞的深處找,走到底了卻沒看見人影,扒開雪堆鑽了出去,觸目所及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天地同色,哪裡還有他的身影?


淚水霎時奪眶而出,卻不知是因為雪盲的後遺症,還是為了最終自己仍被遺留下來的事實。


吳邪回到洞裡,發現所有的裝備幾乎都推疊在角落,包含食物以及最後一架電子儀器。張起靈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了他,除了那個真空瓶。


苦笑著打開儀器,吳邪利用最後一點電源將自己的座標打包送出,卻不曉得是否會有人能夠接收到訊號,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不曉得自己接下來究竟在那個地方待了多久,直到暴風雪慢慢平息下來了,直到最後一點食物也吃盡了,他才徹底感到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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