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李四地聽到黑眼鏡居然不想接受治療時驚得大呼小叫,要他們倆兒再好好想想,這眼睛可是一輩子的事,拖過黃金期可是永生黑暗。


  沒想到黑眼鏡居然對他說:不怕,爺已經找到永恆的光了。


  李四地聽了一愣,沒能明白過來,反倒是解雨臣不著痕跡地向黑眼鏡殺去一計眼刀,後者只得嘿嘿一笑,乖乖地閉上嘴巴。


  李四地又不死心地勸了幾句,發現這二個人還真是鐵了心沒打算跟自己去醫院後,只得語帶無奈地說:「既然你們都做出決定了,我也不方便多說什麼。不過你們也不用急著走,反正這陣子沒案子在趕,客房都空著,你們可以住到下個月都沒問題。」


  「謝了。」解雨臣由衷地說。


  「說什麼呢,都什麼交情了?」李四地沖著他笑了笑,然後將備用鑰匙交到他手上,「不去醫院的話,今天我就要進實驗室了,晚上回來應該也晚了,你們中餐和晚餐就自理吧。」


  看著掌心裡的鑰匙,解雨臣笑了:「你就這麼大刺刺地把鑰匙交給我,也不怕回來這屋子給人搬空了?」


  「愛拿什麼就拿什麼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李四地哈哈大笑,一點也不怕解雨臣真的會把他家給搬走,又交待幾句之後便出門去了。


  李四地在大學時期就是個很會照顧人的學長,餐桌上已經準備好了簡單的西式早點,土司配上煎培根和蛋,果醬還有烤箱什麼的都擺在桌上方便使用。連黑眼鏡都不由得嘆息:「這麼賢慧,真可以嫁了。」


  解雨臣聽了二眼一翻,沒好氣地問:「人家男的,你娶?」


  黑眼鏡突然就樂了起來,笑咧一口白牙:「要娶也是娶你,我娶他幹什麼?」


  雖然現在解雨臣手上沒槍,不過桌上卻整整齊齊擺著二副刀叉,霎時只見銀光一閃,一把銀刀已經被黑眼鏡伸出二根手指夾住──重點是刀尖距離他的眉心只剩不足一厘米。


  「嘖,都還沒娶進門就先想著要謀殺親夫了。」


  黑眼鏡低聲嘟嚷,也不曉得解雨臣是真的沒聽到還是故意無視,倒是沒讓叉子也飛過來和刀子相會。


  吃過早點之後二人顯然對於突如其來的空檔有些不能適應,之前還在中國境內時隨時都得繃緊神經,就怕一個不小心讓組織逮著,好不容易越過千山萬水來到美國之後,卻又因為事涉國家機密而只得作罷。


  最後解雨臣實在受不了自己黑眼鏡永遠掛在自己身上打轉的視線,刷的一下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瞪著他說:「找點事做吧,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黑眼鏡仰頭看著他,笑得十分誠懇:「行,那您說說,我們找什麼事做好?」


  雖然說要打發時間,可一來人生地不熟,二來這二人大半輩子都在軍中度過,從極度缺乏自由的環境瞬間穿越到徹底自由的環境,還真讓人不知所措了起來。


  「出去逛逛吧。」解雨臣認真思考著,上一次自己到美國已經是大學時候的事,很多老地方估計都變了,但一些指標性的地理位置應該還是可以去看看的。


  黑眼鏡施施然地站起身,朝他勾了勾手指。


  解雨臣一臉疑惑,身體卻文風不動,盯著他問:「幹嘛?」


  「我突然想到有個地方我長那麼大還沒去過。」


  「哪裡?」解雨臣蹙眉,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地方是黑眼鏡沒去過的。


  「遊樂園。」


  解雨臣滿頭黑線壓了下來,心想:不會吧,二個大男人去逛遊樂園?


  正想叫黑眼鏡打消這個一點建設性也沒有提案時,卻發現他那雙藏在墨鏡底下的眼睛透露著期盼,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


  解雨臣無奈地捏了捏眉頭,突然有一種自己會被這傢伙吃死死的覺悟。


  因為沒有車,想要去紐約以外的遊樂園是不可能的了,解雨臣想了半天也只想到康尼島上的遊樂園,那裡只要搭F車往布魯克林坐到底站就能抵達,交通上方便許多。


  黑眼鏡彎了彎嘴角,笑著說一切任君安排。









  雖然說康尼島是坐地鐵就能到的遊樂園,但一路坐到底站的時間也夠嗆的了,還好現在一來非假日、二來非尖鋒時間,地鐵裡還找得到座位落坐。


  解雨臣在門口買了二張成人票,售票小姐還因為看見二個東方男人一起來遊樂園玩而多看了幾眼,那眼神讓他有種血液全暴沖到耳根和臉上的錯覺,不過所有不滿在一轉身看見黑眼鏡臉上的笑容時消逝得無影無蹤。


  在他印象中,黑眼鏡的笑容永遠給人高深莫測的感覺,時而帶著一絲危險的氣息。然而現在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的笑容卻不是那樣的,他笑得特別用力、特別純真、特別觀樂,就好像小孩子一樣。


  「你好像很開心。」解雨臣問得小心翼翼。


  「當然。」黑眼鏡答得眉飛色舞,並且在下一秒拉起解雨臣的手往園區衝了進去,發出歡呼:「Amusement park, here we come!


  解雨臣愣了一下,他從沒有看過這樣的黑眼鏡,卻無法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掌握中抽出,只因為那個笑容在此時看起來是如此地耀眼。那一瞬間,下意識地,解雨臣也握緊了他的手。





 
  幾個小時之後,解雨臣捂著臉坐在長椅上,感覺整個天地都還在不停旋轉。黑眼鏡笑著捏了捏他的肩膀,有些擔心地問:「還行嗎?」


  解雨臣抬眼,咬了咬牙問:「你說呢?」


  要不是黑眼鏡看起來真的很樂在其中,那些高刺激的遊樂器材一個換過一個,努力貫徹一票玩到底的目標,他還真的很想跟他說爺沒自虐傾向,不想玩了!


  黑眼鏡失笑,卻也捨不得再讓解雨臣折騰下去,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受過像他那樣的訓練。對於擁有高平衡感、高敏銳度的人來說,不停去玩那些飛上竄下、不時還來個180度半轉或360反轉的遊樂器材,確實是有些不人道。


  黑眼鏡討好地笑了笑,主動說:「我去給你買點喝的,你就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解雨臣沖著他磨了磨牙不置可否,不過看樣子也真的沒打算再動,黑眼鏡一邊哈哈大笑、一邊邁開步伐往剛才經過的休息區跑去。


  要是在平常聽見黑眼鏡這麼嘲笑自己,解雨臣肯定想法子摸出一樣武器朝他扔去,但在這個時候他卻忍不住跟著揚起了嘴角。難得呀,你幾時有機會能看見他笑得這麼沒心沒肺,笑得像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然而他的笑容卻在下一秒凍結,只因為眼前出現了一個,不應該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的人。


  「解家哥哥,好久不見。」


  霍秀秀站在距離他還有幾步遠外的地方,笑得有些淡倦。解雨臣只愣了半秒,立即抬起目光掃過所有制高點。


  「放心,只有我而已。」霍秀秀一邊說,一邊走向他,「將軍讓我來帶你回去。」


  解雨臣的目光閃動,慢慢收緊瞳孔。他站起身對霍秀秀說:「好,我跟你走。」


  沒想到霍秀秀突然笑了,問他:「你這麼急著跟我走,是怕我和他撞上了嗎?」


  「他好不容易自由了。」


  「那你呢?解家哥哥,你不也好不容易自由了嗎?」霍秀秀苦笑,「而且,你不會天真到以為這次回去能什麼事都沒有吧?」


  「他沒辦法從我這裡問到什麼的。」


  「你就這麼肯定我真的是來帶你回去的?」霍秀秀問得很輕,若是不注意聽,聲音一下就消散在風裡。


  解雨臣一直以來都知道她的心思,眸子裡的神色不由得又暗了幾分,正待開口勸說時,突然越過霍秀秀的身影,看見她身後抱著飲料轉回來的黑眼鏡。


  他一點也不希望讓這二個人在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碰面。


  然而在解雨臣做出反應前,霍秀秀已經身形一矮,猛然後往一個翻身側踢,正好掃上黑眼鏡的胸前。


  只見黑眼鏡在瞬間將二杯飲料全抓在左手,騰出右手正面封擋那一計攻擊。不過霍秀秀顯然沒打算那麼容易放過他,腰身一扭再次揉身而上,輕靈貼身的打法招招都住人體最柔軟的部位攻擊。


  要是平常讓黑眼鏡只用一隻手和女人過招那肯定是一點問題也不會有,不過現在他的對手卻是被霍家視為繼承人的霍秀秀,而且他還不斷分心注意自己手上的飲料別灑出來,頓時顯得手腳支絀。


  被踢中幾下之後黑眼鏡的脾氣也上來了,嘴角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剎那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霍秀秀柔軟而纖細的頸項探出右手。


  一直忍著沒出聲在一旁看著的解雨臣見狀,頓時腦中警鈴大響,脫口而出:「別傷她!」


  墨鏡底下的瞳孔在瞬間收縮,蓄滿勁道的右手在半空中頓了一下。貼身格鬥講求的就是快狠準,只這麼一眨眼間的猶豫,已經讓霍秀秀搶得先機,一計直腿結結實實地撞上黑眼鏡的胸膛。


  饒是黑眼鏡下盤再穩,也被這一下震得往後退出幾步,手裡的飲料更是灑了一地。明明這時候應該將全副精神都放在對付霍秀秀的招式,不過他卻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視線看向手裡只剩半杯的飲料。


  就這麼十分之一秒的時間,霍秀秀迴身一個飛踢狠狠掃上他的太陽穴。伴隨著一聲脆響,不知戴了多少年的墨鏡應聲碎裂,跌落在地。而黑眼鏡則維持著被掃到的姿勢,將頭偏向一邊,讓人看不見他的臉上神情與眼睛。


  鮮血順著面部線條蜿蜒而下,最終化作一水滴狀跌落在地,暈開成一朵血花。黑眼鏡緩緩抬起頭看向霍秀秀,嘴角上依然帶著那一抹放蕩不羈的笑,然而鐵灰色的眼瞳裡染上鐵一般的冰冷殺氣,令人不寒而慄。


  霍秀秀見過的世面不少,卻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人,一時間竟被定在那裡,動彈不得。


  解雨臣不著痕跡地移動到二人中間,將霍秀秀擋在自己身後,試探地問:「瞎子?」


  黑眼鏡仍然笑得放肆,但眼底的神色卻愈發深沉,解雨臣恍然有種錯覺,這個在他面前總是笑得沒心沒肺的男人,現在看起來居然有些疲憊。


  只見他眨一下眼睛,再睜開時情緒已經和緩,同時彎腰撿起地上墨鏡的殘駭,笑著說:看不出來小姑娘的腿勁還真猛,這墨鏡跟了我那麼多年,居然被這麼一腳給廢了。


  見黑眼鏡又恢復說笑的模樣,解雨臣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走向他問:「等會兒再去買一副,一時半會兒不戴你的眼睛還行嗎?」


  「不行也得行,還是你有更好的方法?」黑眼鏡挑眉。


  看到他眼角都撕裂開了,鮮血還不停流淌而下,解雨臣突然覺得有點自責。他從口袋裡拿出紙巾輕輕按到傷口上壓迫止血,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霍秀秀說:我把他帶出來,就沒再想過送他回去。


  霍秀秀聽完就笑了,聲音輕脆得就像鈴鐺一樣好聽,她說:我也一樣呀,解家哥哥。常初幫你逃出來後,就沒想過要再帶你回去,我來就只是想要再見你一面而已。


  解雨臣一愣,回過頭看向她,背光的霍秀秀在那一瞬間看起來竟有些耀眼。


  「再陪我唱一齣戲吧,花爺。」


  解雨臣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卻不是因為霍秀秀突然改變了對他的稱呼,而是因為他看見她手掌一翻,將一支細小的針筒夾在兩指之間。


  「你怎麼會有那玩意兒?」黑眼鏡不動聲色地將解雨臣拉到自己身後,那藥劑顏色和劑量大小,怎麼看都像是當初他不得以打在他家花爺身上那支。


  「如果我說是李四地給我的,你信嗎?」


  「所以那小子也是特工?」黑眼鏡挑眉。


  「李四地說這東西紮下去再牛的人也只有任人擺佈的份,如果你們真心嚮往自由,就絕對不要再試圖相信同樣從那塊土地上出來的人。」


  黑眼鏡喔了一聲,了然於心。


  「你想怎麼做?」解雨臣問。


  「事實上我從沒想過要帶你們回去,但總得給上面一個交待。」霍秀秀將針劑遞到他們面前,「為了順利逃脫反手將我制伏,並且利用這針劑讓我對你們再無力施為,這一齣戲不難演吧?」


  「你明明知道這藥的副作用有多大!」解雨臣的瞳孔瞬間收緊,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力才讓自己恢復以往七、八成的水準?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就是知道,所以才要那麼做。」霍秀秀看著他,臉上明明帶著溫柔的笑意,但眼神卻藏不住悲傷,「只有這麼做,才能讓將軍相信我不是故意放你們走;又或者,就算他認為是我故意放你們走的,也不能再追問什麼。」除非他想真的和霍家摃上。


  黑眼鏡沒有動作,側過頭看向解雨臣,後者則伸將手伸向針筒,沒想到霍秀秀卻在他的手指即將碰觸到之前,手掌一翻將針筒收入掌心。


  「我就只有這麼一支,你可不能拿去砸爛了。」那一瞬間解雨臣突然覺得心窩上像被人重擊了一拳,堵得發疼,嘴唇微掀正要開口說話時,霍秀秀卻搶先他一步說:「我這一輩子是沒指望自由了,不要浪費我們之前辛苦做的。」


  沉默地看著那雙執拗的眼許久,解雨臣啞著聲音說好。


  從霍秀秀手中接過針筒,解雨臣伸手將人攬在懷裡,一手壓在她的腦後,另一手彈開針筒蓋頭,緩緩將藥劑注入。黑眼鏡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這一切進行,眼底那一抹神色卻慢慢暗沉下去。


  方才的動靜已經驚動園方,四周也開始有人圍觀。解雨臣將失力的霍秀秀抱到長椅上輕輕放下,後者艱難地開口:「走吧…不要…回頭看…我……」


  解雨臣握拳,對黑眼鏡說了聲「走」之後,沉默而殘忍地轉過身疾步離去。


  霍秀秀咬破自己的嘴唇也不覺得疼,努力睜大雙眼想將那抹背影牢牢記下,然而淚水終究模糊了視線──


  解家哥哥,祝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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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uunhs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