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攤出來的東西不多,就一隻無煙爐和幾張防水墊,不用一分鐘就能收拾妥當,比較麻煩的卻是仍然昏睡中的吳邪。解雨臣原本想將他拍醒,可沒想到一拉起蓋在他身上的毯子,低頭看見浮現在他皮膚上的青青紫紫時臉色突然一變,手裡的動作也跟著停頓。


  胖子這邊收拾完了回頭看向解雨臣,由於視線正好被他擋住而沒有看見吳邪身上的異狀,一瞧見他還在發愣,忍不住大罵:「你還在那磨嘰什麼?」


  解雨臣這才如夢初醒,一下把手裡毯子扔給他收拾,一邊將吳邪的衣服套上後將自己的裝備背上,一邊又把人繞過自己的肩膀撐了起來。


  胖子看見他的動作愣了一下,問:「天真怎麼了?」


  「晚點跟你解釋,他的裝備由你來背。」解雨臣飛快地說完之後便帶著吳邪,朝沼澤的另一邊涉水而去。


  離開岩洞附近的淺灘之後,沼澤底下便又是成堆的淤泥和水草,大大阻礙了他們前進的動力。解雨臣帶著吳邪幾步撲騰到水深處,一個翻身撒開膀子以仰姿托著吳邪遊了起來。


  胖子見狀也只能跟上,但饒是他素來以身手最敏捷的胖子自居,在背了二份裝備的情況下,游起來還是很費手腳,速度怎麼也快不起來。


  解雨臣雖然帶著吳邪仍然游得飛快,一轉眼已經到達彼岸,他喘著氣將人拉上岸邊卻不見胖子身影時,連忙回頭去找。發現胖子居然還在沼澤裡載浮載沉時,忍不住低咒一聲:「我靠!」只見他飛身折轉回到沼澤中央,拉住胖子肩上的衣服扯著人游,一路拉著人衝上岸邊。


  這一來一往讓解雨臣累得夠嗆,胖子見他筋疲力盡地趴在岸上喘氣,心裡實在過意不去,不過這時他一口氣都還喘不過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二人還沒緩過氣來的時候,一直呈現昏迷狀態的吳邪突然動了一下,引起他們的注意。解雨臣一步搶到他的身邊低頭看去,只見吳邪半睜的眼睛裡沒有一點焦距,茫然得像是還在睡夢中一般。


  胖子這時緩過氣來,同靠近看了吳邪一眼,問解雨臣:「他這是醒了沒?怎麼一副還在神遊太虛的模樣?」


  解雨臣一張嘴巴抿得死緊,拉過自己的背包開始將一些沼澤雨林裡用不到的裝備拿出來,對胖子說:「重裝備全部留下,只帶上食物和求生裝備,不能再拖了。」


  胖子雖然滿腹疑問,但一看見吳邪那發愣的模樣,還有解雨臣臉上嚴肅的表情,當下也只能照做。二人將所有用不到的、沒打算帶上的裝備用防水布包好之後,撿幾塊大石頭壓住做為掩護。接著胖子又將一些比較沉的裝備往自己包裡塞,畢竟解雨臣還得照料吳邪,得盡量減少他的體力消耗。


  整理妥當,剛要動身時,他們後方的叢林裡突然傳來幾下不尋常的聲響。胖子和解雨臣互望,從彼此的眼中看到震驚。這時吳邪的意識雖然尚不是十分清楚,但至少已經能夠靠自己的力量行走,當下立即被解雨臣拉著往雨林深處走去。


  他們不能確定傘降機會放下多少人,又會在哪裡放下人,只能悶著頭趕路,期盼在被人截下之前順利抵達目的地。


  深入林中後,光線變得不如外面來得明亮,四周都是盤根錯節的肥大樹根,上面還繞滿了覆蓋青苔的藤蔓。雖然隨時得注意腳下情形以免被跘倒或打滑,但至少不用再淌水而過。


  解雨臣一邊領著吳邪往前覓路而進,一邊豎起耳朵聆聽密林裡的動靜,然而除了偶而一、兩聲鳥啼和間歇性的蟲鳴之外,就只剩下他們行進的聲音,再也聽不到其它的動靜。而這讓解雨臣感到十分不對勁,卻又絲毫不見任何追兵蹤影,只能繃緊神經繼續前進。


  這一路上解雨臣不只一次停下來腳步辨別太陽的位置,微調他們前進的方向,胖子一開始還會問些問題,不過碰了幾次釘子之後也懶得再開口。至於吳邪的情況仍不見好轉,除了神色木然之外,甚至又開始出現中暑現象。


  看見他滿是汗水的蒼白臉色,胖子忍不住問:「天真他到底是怎麼了?」


  「老實說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一切只能等找到張起靈再說。」胖子還想再問,可看見解雨臣又恢復一言不發扶著吳邪前進的模樣,只得低頭暗罵:「我操,現在是隊長上身了嗎?悶成這樣……」


  三人就這樣悶頭走路,在叢林裡又跋涉了將近一天的時間,到最後出現在筋疲力盡的他們眼前的,是一個被成堆樹木緊緊包圍的山洞。這裡的樹木長得比前面看到的還要粗壯,洞口還零散橫倒著幾棵巨大枯木,被許多不知從哪裡延伸過來的樹根纏繞,幾乎將整個洞口堵滿。


  胖子一抹臉上的汗水,看向解雨臣問:「我們這是到了?」


  解雨臣累得夠狠,一時半刻也說不出話,只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原本還醒著的吳邪早就因為體力透支又昏了過去,被他撐著胳臂掛在肩上。


  胖子喘了幾口氣之後邁開步伐朝山洞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小心,因為這裡的樹實在太多太密又太滑,隨便踩空一步滑倒都有可能跌成重傷。他站在洞口往裡面看去,發現洞壁上陽光能照到的地方長滿了蕨類和苔蘚,而且看上去還是個垂直喇叭洞,下面的空間比洞口還要大。


  他回過頭對解雨臣說:「得把吳邪叫醒,你要馱著他跟定下不去。」


  解雨臣將人放下,正打算拍他臉頰將人喚醒時,卻驚覺吳邪的體溫高得嚇人,而且不知從何時開始竟不再出汗。


  胖子發現異狀也湊了過來,看了幾眼之後問:「天真這到底是犯什麼毛病了?」


  解雨臣沒有回答,而是將背包上的登山繩卸下,一邊在吳邪身上打安全結,一邊對他說:「我用繩子把吳邪放下去,你先進洞底等下好接應。」


  胖子一時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只得手腳俐落地爬越過那盤根錯覺的樹根和枯木,以最快的速度下到洞底。


  確認一切就續之後,解雨臣便緩緩將吳邪放下洞口,不過人還放下去不到一半,耳力極好的他已經聽見身後樹叢裡傳來不尋常的動靜。他下意識地往側邊一讓,左肩同時爆出一團血花。


  瞬間的劇痛讓解雨臣手裡失了握繩的力道,承載著吳邪全身重量的繩索就這樣從他掌心溜走,雖然他一度想要握緊那條繩索,卻只在掌心磨出火辣辣的印記,同時又再次被子彈擊中身體。


  對方顯然也不敢貿然取他性命,二發子彈都沒有擊中要害,卻選擇攻擊足以影響他作戰能力的肩膀和膝窩。惡劣的情況讓解雨臣朝底下嘶聲大喊:「帶上人快走!」


  沒有時間讓他去確認吳邪是否有被摔著,更沒有時間讓他去跟胖子交待更多進入地道後要注意的事。那一瞬間解雨臣突然有點後悔在胖子追問時,沒跟他多說一點筆記本裡的事。


  恍然間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那是一抹帶著絕決冷意的笑。這一局棋是死是活,這一齣戲還唱不唱得下去,就看這末後一著了。


  雙手拔出插在後腰上的手槍按下保險,在迴身的一瞬間身後的敵人果然再次開槍。他沒有鷹眼三百分之一秒的視覺暫留,然而經過嚴格訓練的他,依然擁有人類最優秀的動態視力!


  二十四分之一秒的瞬間,敵人射出的子彈擦著他的鬢邊滑過,同時藉由彈道找出敵人隱蔽的位置,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子彈的煙硝瀰漫在呼吸之間,密林裡發出一道不小的聲響,那是有人從樹梢跌落的聲音。


  子彈瞬間在這一方極小的範圍裡你來我往,方才被視為極其礙事的枯木和盤繞在洞口的粗壯樹根,在這時候居然成了絕佳的屏障。以一敵多的情況對解雨臣十分不利,但他沒有任何退守的餘地,因為只要他退後一步,便再也保護不了被自己一路護在身後的那個人。


  引誘對方再次開槍之後,他一個閃身從隱蔽物裡現身,用以命換命、拿命打命的做法,將最後幾個伏兵全部解決。他不知道自己中了幾彈,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個同僚,更無力去思考這麼一來他將面臨怎樣的軍法治裁。


  解雨臣掙扎著往洞口走回去,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在呼嘯著它們的痛苦,他艱難地跨出每一個步伐,絲毫不敢停下來。不能停,他必須在其他聽見槍聲的人趕到之前,阻斷掉他們能夠追擊的路線。


  厚重的呼吸帶起一陣又一陣的不適,強烈的反胃讓解雨臣支持不住地扶住門口橫倒的枯木,帶著粘稠血沫的胃液燒灼了他的食道,爭先恐後地從咽喉深處湧出,染紅了蒼白的唇。


  然而解雨臣知道沒有時間讓他喘息,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跡,固執地朝洞口移動。他側耳傾聽,確定胖子在剛才混戰的時候已經將吳邪順著穴道帶離之後,從腰上的武裝帶裡取出一小片膠質的玩意兒,伸長了手貼在洞壁上。


  漫延的鮮血將胸前的衣襟染透,恍然間他感覺自己跨躍時空,飛越滄海,回到了三亞。那一個夜晚,他本應受到和今天相同的重傷,然而在那個人捨命相救的情況下,他順利茍活了下來。


  解雨臣聽到自己的心跳緩慢而沉重,隋著呼吸起伏,引起一陣又一陣的刺痛。他從來不知道,那個人對自己的影響竟然已經如此深遠;他也不曾知道,原來那個人的離去,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心痛的滋味。與得知吳邪惡劣處境時完全不同樣的痛,那是被人分筋錯骨、血肉成泥的痛。


  安置好一切,在按下開關之前,解雨臣緩緩彎起嘴角:習慣讓人對於擁有的一切感到理所當然,直到失去之後,才知愛有多深。
 
 






  先前提早一步下到洞裡的胖子在聽見槍響的同時,看見吳邪突然以驚人的速度下墜時,當下什麼也顧不得的直接就衝上去充當緩衝墊,硬是沒讓人受到任何摔傷。只是苦了他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因為五臟六腑幾乎都被壓得移了位去。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正要出聲詢問上面的情況如何時,卻聽見素來冷靜的解雨臣語氣難掩驚慌地大喊:「帶上人快走!」


  胖子愣了一愣,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匆匆往上看了一眼,一咬牙將吳邪扛上肩頭,轉身大步往洞穴深處跑去,因為沒有時間讓他猶豫。如果上面的情形是連解雨臣都對付不了,那麼他留下來只會讓所有人這一路上的犠牲全成泡影。

  因為洞穴結構的關係,他幾乎可以清晰聽見每一聲槍響。他一刻也不敢停留地狂奔,憑著直覺在許多叉路上一連轉過好幾個彎道,一直到最後再也聽不見任何槍聲,耳邊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時,他才停下腳步將吳邪依著山壁放下。


  他蹲在吳邪面前看了他許久,忍不住笑道:「真造孽了,怎麼會和你們這些人扯上關係的,一個個全是來壞爺招牌的。」


  吳邪的呼吸變得細長而孱弱,汗水仍然不斷從毛細孔裡擠出,沿著下頷的線條直往下滴。胖子伸手將他臉上的汗水抹去,嘆了一口氣道:「天真,我知道你和花爺的交情,要你肯定不肯扔下他自己走,所以我這就去看看,是死是活都會給你個交待。」


  胖子說完起身往回走,因為無法判斷情勢如何,他小心翼翼拿出摸哨時的謹慎勁,悄無聲息地沿著原路走回洞口。可愈往回走,他的心也就愈往下沉。


  太安靜了,依解雨臣的個性,只要一處理完追兵肯定會立刻下來。而如果他還和追兵纏鬥中的話,至少也會有一丁點兒的聲音,不至於靜成這樣,活像是都沒人了一樣。


  就在只剩不過一百米左右的距離時,胖子突然聽到了一絲細微的聲響從洞口傳來,原本做好最壞打算的他頓時喜形於色,三步併作二步地往洞口跑去。不料才跑出沒幾步,一道熱浪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撲面而來。


  在那一眨眼的瞬間裡,胖子只來得及舉起雙手護住頭部,盡所能地將身體蜷曲在一起以縮小直接與熱浪的接觸面。


  感覺到自己整個人被熱浪帶著往後退出好一段距離後再重重落地,胖子仰面躺在地上好一會兒動彈不得,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像是要碎開了一樣。


  「我操……」


  胖子習慣性開口就是一聲罵,可尾音還沒落下,一口鮮血就這麼噴了出來。仰躺的姿勢讓鮮血沿著食道氣管逆流,幾乎讓人窒息。


  他痛苦地翻了個身,努力撐起上半身,好讓自己不至於被嘔出來的鮮血給活活嗆死。一手扶住山壁、一手撐在膝上,胖子緩緩站直了身體,轉頭朝原先洞口的方向看去,卻發現那裡已經因為剛才的爆炸而崩塌。


  胖子抬手將流淌在嘴邊的血沫胡亂抹開,扶著山壁一步一步艱辛地朝原先應該是洞口的方向走去,卻絕望地發現這個入口算是讓人徹底毀了。剛才的爆炸破壞了上面的山壁,成塊的碎石堆疊在洞口,目前以他們的情況而言想要移開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咳咳…這他娘的……是怎麼回事……」


  組織裡追上來的人不至於把洞口給炸了,但若是解雨臣動的手,這種稱得上是自絕後路的行徑,讓人不得不擔心起他的現況。


  胖子隨手推了推石頭,果然紋絲不動,若說要伸手去搬扒的話,小的雖然不過一顆籃球大小,可大的起碼有一張八仙桌那麼大,更不用說上面層層疊疊不知壓了多少碎石。


  話雖如此,胖子仍舊不死心地伸手去拔了一塊露出半截、壓在中間的石頭,可就算渾身使出吃奶的勁,那石頭也不見移動分毫,最多灰撲撲地掉下一些細小碎石。


  他低咒一聲退開幾步重新打量,知道繼續耗在這裡也弄不出什麼搞頭來,只能老老實實地回去找吳邪,他就不信七三一的基地才這麼一百零一個出口。


  清了清喉嚨把殘留在嘴裡的血水全吐出來之後,胖子便循著原路往回走,只沒想到繞來繞去也沒走回到原先放下吳邪的地方。就在他以為自己記錯路線,正想返頭的時候,突然看到一旁的石壁上好像有點什麼,趕緊扭開手電湊過去看。


  那是一片未乾的汗漬,就像不久前才有個渾身汗溼的人倚在這面石壁上一樣。


  胖子嚇了一跳,幾乎要叫出來。他果然沒有走錯路,而是有人把吳邪帶走了,就在剛才他回頭去找解雨臣的那段時間裡。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uunhs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