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隻稚嫩的小手輕輕推開房間,卻找不到想找的人,他環顧了漆黑的房間一圈,有些害怕地喊了聲「爹」,只可惜無人回應。黑白分明的大眼裡蓄滿了淚水卻沒有落下,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他驚喜地回頭,一頭栽進了來人的懷裡。「你這孩子……」解連環笑著將人抱起,「明天就要去二爺那兒學手藝了,可得好好幹,別丟了解家的臉。」「嗯!」孩子用力天真地點了點頭,疏不知這是與父親相處的最後一個晚上。


2.
每年吳邪都會跟著出去拜年,圖的就是大人賞的紅包,從小就鬼靈精怪深得人緣。那天大人們在廳裡摸八圈,他和幾個小鬼就窩在院子裡打陀螺,樹下站了一個秀氣的孩子瞅著他們看半天,卻是一步也沒敢上前。被看久了,吳邪走過去將陀螺繩遞上前:「一起玩?」見對方怯生生地望了大廳一眼,吳邪不由分說地將繩子塞進他手中,直接將人扯進圈子裡:「打唄,他們打牌,咱們打陀螺。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小孩歪頭想了一下:「小花,二爺爺都這麼叫我。」


3.
院子裡,年紀尚幼的解雨臣,正捏著嗓子咿咿呀呀地學唱小調。「郎騎竹馬來,遶床弄青梅。」唱了一段,抬起頭發現二月紅不知何時已站在院子裡,忍不住問:「師父,我唱得好嗎?」「好,繼續唱下去。」二月紅背在後面的手上捏著一封加急信,但他卻沒能將事實告訴眼前不過六、七歲大的孩子。這是一場博弈,解九讓自己的親生兒子成為第一顆棋子開始了反擊的第一步,而他則必須接著替他下這第二步棋。


4.
廳堂裡,解雨臣站在二月紅身邊攥緊了他的衣角,一張小臉上沒有絲毫血色,眼神裡滿是驚恐。他聽不明白「當家」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當二月紅口中說出這二個字時,幾個叔叔立即向他投來豺狼虎豹般的凶惡眼神。
『若我日後遭遇不測,解家後人還要請你多擔待些。』
『我死後,那孩子就萬事拜託了。』
二月紅輕輕將覆上那雙冰冷的小手,握緊後開口:「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今日以後這孩子的事就是我二月紅的事。」


5.
如今解雨臣再不能像一般孩子那樣自由自在地在院子裡玩耍,坐在他面前的是九門之中殘存的幾位當家,驚得他正襟危坐,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狗五見氣氛頗僵,正待開口說話,一道清脆的童音突然響起。「呀,原來你在這兒!」吳邪的腦袋從門後探出,一雙眼彎成月牙狀,沖著他笑:「走,打陀螺去。」解雨臣愣了一下,向二月紅投向詢問的目光,見後者微笑點頭後便忙不迭送地跳下座椅跑向門口。許多年後,他仍記得那天背光的吳邪向自己伸來的那雙手。


6.
「夫人,月底就是拍賣會了,你要是兩袖清風說一聲就是,在看九爺過去的情份上弟兄也不會笑話你的。」解夫人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夥計:「急什麼?解家這幾十年來沒缺過席子,這次也是一樣。」「嘿,大夥兒心知肚明,九爺走後這大院的東西也被搬得差不多了,您倒是說說打算拿什麼東西出來。」大夥一陣哄笑,絲毫不留情面,只有解夫人冷若寒霜地問了一句:「若我拿得出來你待怎地?」


7.
解雨臣身後跟了幾個年輕的夥計,全是能信得過的,他們一路前行趕在一柱香燃盡前跑出地道。然而不曉得誰觸動了機關,眼前架橋一秒解體跌落深不見底的暗道。解雨臣甩出長棍往墓壁一撐,幾下起落後順利落在盜洞前,他回過頭看去,卻發現其他人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繩索!扔過來!」他嘶聲大喊,卻見夥計腳下立足之地不知何時開了一道豁口,一個個全驚呼著跌了下去。最後一個人跌落前咬牙對他大喊:「少東家走啊!!」


8.
解雨臣蜷曲在椅子上,衣服被劃破好幾道口子,血跡凝固在雪白的細皮嫩肉上,怵目驚心。解夫人推開門看了他一眼,視線落到了桌上的一包東西,那是他連夜從斗裡帶出來的。「東西有拿回來就好,整理一下好上藥。」「大家…都死了……」強自壓抑的聲音帶著嗚咽,解雨臣把自己往椅子裡又縮進了幾分。女人來到他面前蹲下身,抬頭看著他:「行經之路,絕不回頭。別忘了九爺留給你的這句話。」死在斗裡的,解家不會少了你那份,但也絕對不會回頭去救你。


9.
自九爺死後,解家男人一個個相繼病死,眾人謠傳那是遭人詛咒了,之前被解家害過的人索命來了。家族裡的女眷尚且年輕的兀自尋了人家改嫁,就怕死得不明不白。這廂還未改嫁的女眷將解夫人團團圍住討著要分家。爭執不休之際,不屬於八歲孩童的冰冷聲音突然介入:「這大院是爺爺留下來的,歸我,餘下的你們愛拿什麼就帶走,離開後就別再說你是解家人。」最後,除了他從斗裡帶出來的那包東西,整座宅院幾乎讓人搬空。


10.
喪禮上,二月紅一直站在解雨臣身旁,卻沒有像以往那樣握住他的手,因為他不再需要,也不能需要。直到弔唁結束之後,才對他說:「到花鼓戲班子來吧。」解家的盤口現在搖搖欲墜,二月紅不忍再放著這孩子一人。沒想到他抬起頭來,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有著堅毅目光:「謝師父,可我能待的地方只有一處,那就是解家。」


11.
解雨臣指揮完工匠將二月紅下葬後,一個人蹓到後院偏牆的階梯邊上坐著,這時候的他並不想見任何一個人,也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瞧見他現在的模樣。可邊上卻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睜眼射出一道厲芒,卻看見手裡拿著二支冰糖葫蘆的霍秀秀瞪著一雙水汪大眼瞅著他瞧,順手朝他遞來一支:「要吃嗎?」看著遞到自己鼻下的冰糖葫蘆,解雨臣面部線條不由得柔和了下來:「好啊。」
 

12.
長沙花鼓戲班子裡,一齣折子戲正在臺上唱著。「瞧這身段可真有二爺當年的模樣。」「嗓子也好啊!」「那是,聽說是二爺的閉門弟子。」一曲唱罷,解雨臣回到後臺卸下滿頭華麗的頭飾,轉身卻瞥見霍秀秀默立一旁。「我要能有你臺上一半的功力就好,奶奶總說我野,不像霍家的丫頭。」「你這樣,」解雨臣看著她微笑:「我覺得挺好的。」如果可以,他希望每個孩子都能天真快活地長大。


13.
解家盤口逐漸做大,慢慢回復到九爺還在時的風光,可樹大招風,再加上幾個不長眼的夥計,位於四川的盤口讓人給砸了,連帶人也綁走。「花爺,要不要去救?」「不救。」解雨臣收起手機,眼底隱藏殺機:「但一個月後我不要再見到他們在巴蜀活動。」難馭之徒不用,可若有誰敢看輕解家,只得刀口上見真章。這個圈子裡,你退一步別人就要進三步。


14.
「欸,二爺爺為什麼給你取了個解語花的藝名?」「出來混的總不能掛本名,戲子低賤,沒得連累父母名聲。」霍秀秀切了一聲,說:「你父母混得還沒你好咧,解家要沒你能撐過來?」「別胡說。」霍秀秀像是想到什麼,大眼骨碌一轉:「你接手解家後,就沒再去拜年過了吧?」「幹嘛?」解雨臣一臉戒備。見狀,霍秀秀吃吃笑了起來:「突然想到有人找小花打陀螺找了好幾年。」解雨臣想扳起臉卻告失敗,只能無奈一笑:「別鬧。」


15.
「吳家洗底了。」雅座裡,霍老太正抽著水煙,原本低頭在替她捏膀子的霍秀秀一聽見這句話,忍不住向解雨臣飄來一眼。「人是自己跳進來的,我可沒扯他來蹚這渾水。」霍老太吐出一口白煙,笑道:「怎麼?你倒心急了?」「圖式由您去取,夾喇嘛的人我來安排。」不想在這話題上糾結,解雨臣話一說完便欠身而起。可在踏出房門前,霍老太彷彿自言自語般地說:「有時候,事情並不像表面所看到的那樣,也不是想怎麼做就能怎麼做的。」


16.
多少個夜晚,他都會夢見在背光中向自己伸出的那雙手,然而即使他用盡全力也勾不到指尖分毫,往往在睡夢中驚醒。如今再見,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和表情卻都透露著迷惑,他笑著搖了搖頭,在夥計的引領下走進門裡,卻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走進內廳後,領路的老夥計突然壓低了聲音說:「您今個兒不該來的,老太沒讓您來。」「我說過,夾喇嘛的人我來安排,他們要過不了我這關,自然得踢回去。」這圈子裡沒好東西,他不想他進來。


17.
那個人就這麼安靜地站在吳邪身後,但全身散發出來的氣勢卻不容忽視,解雨臣強迫自己不去想他們之間的關係,將注意力全放在手機裡的俄羅斯方塊。沒一會兒底下卻騷動了起來,抬頭看見那人掠過吳邪從二樓的廊台直跳而下,他想也不想就翻身而下,擋住了那人的去路。「想砸場?先陪小爺過兩招。」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有人的速度能那麼快──更加沒想到一直以來,希望能安然處在風暴外的那人,會以他始料未及的速度被捲入這場稱之為命運的詭局裡。



 
  接下來的故事就接續到盜七裡發生的事,也沒什麼好寫的了,只是在重翻盜七的過程中,對於花邪二人間的互動還是不少感慨。


  下面是節錄盜七裡花邪對話的片段,也是讓我想寫小段子的主因,大家就回味回味一下那段沒有小哥,只有花爺和吳邪純粹互動的時光吧~
 

  ──節錄盜七原文──

  「老天爺是公平的,所有人都認為解家是屹立不倒的家族,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好像是詛咒一樣,解連環死了之後,我的父親很快也去世了,我的幾個叔叔隨後相繼都病死了,我爺爺最後也走了,一下子,整個家族就只剩下我一個人,於是那些女眷,鬧分家的鬧分家,改嫁的改嫁,分到我手裡的,其實是個爛攤子。」小花喝著酒,靠在懸崖上,「你說你從小一直是游離在這些事情之外的,所以你很多事情都沒有經驗,這其實是你家的福氣。我爺爺死了之後,已經沒有什麼洗底一說了,解家什麼都沒有了,我媽媽努力維持著解家在外面的面子,我只有出來當我的少東家,那時候我才八歲」他頓了頓,「那些你沒有的經驗,我都有,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那些經驗,真的是非常非常不舒服的經歷。」
 
  (間刪)

  「解家一倒,樹倒猢猻散,無數人來找我們麻煩,好在我爺爺做事情非常謹慎,死前已經有了準備,他安排我去二爺那裡學戲,這算是一個長輩收納晚輩的信號,解家還有現在的這些產業,能夠讓我從八歲熬到二十六歲,全靠我爺爺死前的設計,和二爺的庇護。」他道,「你不知道,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已經離開了這個圈子,那就不要再進來,這裡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人。」


  「那你算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問道。


  「你說呢?」他看向我,歎了口氣,「你認為一個好人,聽到他小時候的玩伴生死未蔔,但是他還是不加理會,先完成自己的事情再說?」


  「我以為這是一種素質,而且,我們也不算太熟。」


  他苦笑:「是的,是我爺爺定下的規矩,我爺爺他太聰明了,他算得到一切,我不敢想他是錯的,你知道我以前做過多少次這樣的事情嗎?很多次,我都會想,如果我沒有聽我爺爺的,而是立即回去,那些人會不會還活著?」說著他自己也笑,「一旦你有那樣的想法,你就不可能有朋友,因為,你知道你不能回去救他,那麼,如果你和他成了朋友,發生這種事情,那你就會傷心,為了不傷心,為了能夠心安理得的拋棄其他人,我不能和任何人成為朋友。聽著有些矯情是吧?」

  ──結束──




『解語花下解花語,解出戲子是有情。』
圖 by Kaga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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