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停下手邊的運動,盯著那包玩意想了好一會兒,卻完全記不得它是什麼時候被擺在哪裡的。不過看在那包玩意上面工工整整地寫上「致吳邪」三個大字,他倒是當之無愧地拿起來拆封。


  裡面是一大疊的相片,吳邪一看就知道全是出自黃河斷流層底下的河道,那些岩石成像他不會認錯的。他一張張看到最後,發現最底下是一張對折成四半的羊皮紙。


  羊皮紙已經相當破舊,上面繪滿了令人費解的圖形,墨跡已經淡化成褐黃色,有些地方甚至肉眼不易辨識。吳邪愈看愈心驚,因為這是一張地圖,而這張地圖之前他還在吳三省的鋪子裡看過。


  「難不成這信是三叔寄來的?不可能啊!」


  吳邪翻過信封查看,卻發現上面並沒有任何寄件人的訊息,甚至連郵戳都沒有──這信件是有人直接投進研究室的信箱給他的。


  就在吳邪臉上一陣陰晴不定,思索著這東西是誰寄的,又為什麼要寄給他的時候,一張明顯從日曆上撕下的一角紙條從信封裡飄落。吳邪把它撿了起來,發現背面寫了一串地址。地址上寫的地方距離杭州有點遠,在甘肅天水,吳邪笑了一下,心想這事果然還沒完。


  杭州沒有直飛天水的班機,得先飛西安再轉機過去,那耗費太多時間。吳邪上網查了一下,杭州到天水有兩趟火車,快的那班也要將近一天的時間才能到,但他毫不猶豫地直接線上刷了一張車票。


  隔天一早九點王盟進研究室時想說給吳邪沖杯咖啡提提神,沒想到端著香氣四溢的咖啡推門而入時,只看見一室的混亂,以及貼在電腦螢幕上的紙條──家有急事待理,這幾天不進來了。


  「老大不是吧,」王盟發出哀號,「這計畫案都火燒屁股了你還能跑哇!」
 
 








  抱著背包坐在火車硬座上,吳邪累得直打瞌睡。昨晚他熬夜把那些相片掃進電腦裡重新組合,有了上次在北京的經驗,他做起來得心應手許多。


  每一組相片都可以拼出一部份貌似地圖的不規則圖形,將所有圖形解碼出來之後便可以合成一張完整的大圖,而讓吳邪不解的是這張由壁畫組合後得來的圖形,竟然和他三叔手中這張羊皮紙上所繪的地圖相去無二。


  寄給他這兩樣東西的那個人,是想要暗示他些什麼嗎?


  然而通宵解碼那些壁畫已經耗去他大半精力,腦細胞陣亡大半,加上連日埋首文獻讓他全身神經與肌肉呼嘯著要集體罷工,再去多動一點腦去思考簡直是妄想。窗外已經可以看見天邊一抹魚肚白,當他只得草草收拾了一些細軟,沖個冷水澡讓自己清醒一點之後直奔杭州車站。


  天水市位於中國甘肅省的東南部,因為伏羲文化歷史久遠,又被稱為伏羲故里,在春秋、秦漢時期都相當受到中央重視,算是個地靈人傑的地方。


  然而吳邪知道這並不是天水引起那票人注意的地方,打從一開始那群人的行動便是繞著黃河斷流層出土的壁畫打轉,天水雖不如蘭州、白銀為黃河所經之地,卻位處黃河大支流渭河河畔,說來說去還是和黃河離不開關係。


  因為吳邪實在是太累,想著想著便敵不住睡意昏睡了過去,一覺醒來時也差不多快到達目的地。硬座鋪子坐得他全身上下一陣痠疼,走出車廂時還能聽到關節傳出喀喀聲響。


  他招了一部出租車將地址遞給司機,沒想到司機眉頭一皺,對他說:「老闆,那是舊城區了,街弄小得跟羊腸似的,車子駛不進的。」


  「那你至少把我載到一個離這地址最近的地方,走吧。」


  在吳邪的催促下司機一路開到一條小巷前,將人放下後就揚長而去。捏著那一頁地址,吳邪原以為很快就能找到位置,沒想到天水老街的名氣不小,中外慕名而來的遊客著實不少,成堆成群的人擠在錯綜複雜的羊腸鳥道裡,增加不少尋找難度。


  更誇張的是當吳邪拿著地址去問當地人時還沒人知道這麼一個地方,讓他一個人頂著大太陽在巷弄間走了三、五小時有。後來實在受不住了,吳邪找了一涼水攤點些清涼的小點兒下腹,坐在攤位邊的座椅上,吳邪不由得覺得好笑:有地址也找不到地方,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碰到。


  店家和他搭了幾句話,知道他遇到的難處後指引他到前面找黃頂三輪車,車夫大多是當地人,不看址號也能找到地點。吳邪聽了兩眼放光,哪裡還坐得住,除了茶飲和小點兒的錢之外,還多留了一筆「顧問費」之後便急忙往黃頂三輪車站跑去。


  那時已是黃昏時分,車夫大多已經散去,只剩下一、兩個還在拉攏生意。吳邪走上前去將地址遞給其中一個車夫,問他知不知道怎麼去。對方點頭說知道,喊了一個價之後便叫吳邪上車。


  車夫載著他穿過整個天水老街,來到一條非常偏僻的小路上,這時夕陽已經沉到所有建築物身後,只剩下天邊一抹餘暉。


  路上沒什麼行人,當車夫突然在一處路燈照不到的地方停下時,吳邪緊張到一顆心幾乎吊到嗓子眼,繃緊全身神經深怕這個車夫一個轉身就過來劫持自己。車夫轉頭看見他的模樣時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指了指一旁對他說到了。


  吳邪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發現那是一棟二層樓的老房子,前院還有一個天井。年久失修的牆院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看上去特別斑駁,破舊的木板門虛掩著,其中一扇門上的門環還不知掉到哪兒去了。他透過虛掩的門縫朝裡面望了望,似乎沒什麼人在裡面,整座宅子看上去鬼氣陰森的。


  「這宅子沒住人嗎?」吳邪頭也沒回地問車夫,好一會兒沒得到回應,一回頭才發現人居然不見了。他大吃一驚,順著小路跑出好一段路來到路口,左右探看了一下還真的沒看到任何人影。「見鬼了,我都還沒付車錢呢……」


  這時一陣涼風吹起,雖然時值春季,吳邪居然感到一股莫名寒意。他瑟縮了一下,原本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可一回眸看見那座舊宅子虛掩的大門,好奇心便像是無數毛毛蟲爬過皮膚那樣,撓得他心癢難耐。


  「都那麼遠一趟路從杭州跑到天水來了,要是就這麼打道回府也不大對……」吳邪努力說服自己看一眼就好,卻又忍不住自我吐糟:「媽的,可是好奇心害死一隻貓啊!」


  一番糾結之後,好奇心終究戰勝理智,吳邪再一次回到那面斑駁的門牆前,伸手推門而入。經過剛才那一段折騰,夕陽又偏了些,整個天井壟罩在一片陰影之下,透露出幾分詭異氣氛。


  當吳邪踏入天井時,腦海中突然飛閃過一幕畫面,快得讓人幾乎抓不住。他站在天井的正中央,環顧兩旁的廂房,忍不住喃喃自語:「怎麼……我好像來過這裡?」


  那是片段的畫面,吳邪恍然間想起自己似乎在這裡與人玩耍過,有天井的舊宅子到處都有,也許是因為這座宅子和老家的有幾分相似。然而當吳邪緩步走過天井,來到正間門前時卻不由得一愣。


  正間門板上雕著多層雲雷紋,門板的材質很好,除了色澤變深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破損,要是拿去鑑定一下,肯定能得到收藏家的青睞──但這不是真正讓吳邪錯愕的原因。


  雲雷紋是青銅器上一種典型的紋飾,盛行于商代和西周,春秋戰國時期仍有人沿用,直至漢代隨著青銅器的衰退,雲雷紋才消失。基本上沒有人會把雲雷紋刻在門板上作雕花,但在吳邪所熟知的人裡,卻有一位特別喜歡這麼做,他的爺爺。


  吳邪伸手撫上門板,指腹沿著雲雷紋的雕刻一路滑過,電流通過般的酥麻感刺激著他,一瞬間他的腦海中浮現許多紊亂而破碎的回憶──


  有個人站在自己面前,而他的身高居然還不及對方腰側。那人蹲下身子與他平視,似乎說了些什麼,可是吳邪卻記不得,甚至連對方的面容都是模糊的。然後他似乎牽起了那人的手,推開門板往大廳跑去。


  片段的記憶到這裡結束,吳邪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還有他帶他去了哪裡。然而一回神,卻發現自己已經穿過大廳,站在通往後院的甬道上。


  這時太陽已經完全西沉,四周陷入一片幾乎讓人窒息的黑暗。吳邪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點上,微弱的火光提供了一絲照明,讓他得以前進。極度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讓吳邪的手心微微出汗,耳邊彷彿有個聲音喝阻他的行為,但是內心強烈的好奇卻讓他不得不繼續移動腳步。


  順著甬道來到後院,原先栽種的花花草草早已枯敗,只剩下一棵立於東側的桑榆還屹立不搖。吳邪看著那棵桑榆,腦中轟然一聲,幾乎握不住手中打火機。紅色院牆雖已斑駁,但這棵倚在樓邊的桑榆卻沒變,吳邪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童年有一段時間是居住在這座宅子裡。


  他甚至可以記起小花坐在樹枝上,搖晃著一雙小腳丫沖著他笑的一幕。可是除了這棵桑榆和大廳上刻上雲雷紋的門扉,其他的一切卻是模糊的。


  靠著對古宅格局的了解,吳邪穿過後院來到正堂,突然聽到右側的耳房裡傳出細微聲響。在這樣一間荒廢了不知幾年的老舊宅院裡,還是夜幕時分聽到這樣的動靜,吳邪一時嚇得不輕。


  他鼓起勇氣,心想都二十一世紀了,接受文明教育的他怎麼能這麼自己嚇自己,於是皺起眉頭,舉著打火機小心翼翼地往前往耳房探近。


  當他伸手推開耳房門板的時候,也許是動作太大,打火機的火光突然閃了一下,然後就熄滅了。


  四周立即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這裡一點光線也沒有,是屬於絕對的黑暗,吳邪頓時一顆心揪了起來,也不顧燙得要命的打火機頭,忙甩了幾下就再去打火。然而打了搖,搖了繼續打,只看到火星四濺,卻怎麼也打不起來。


  黑暗中人的感官知覺會提升到最極至,恍然間吳邪只感覺到有人耳房裡似乎有影子一閃,腦子頓時嗡的一聲,連手邊的動作都停住。心裡的恐懼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吳邪下意識轉身想跑,怎料那影子已轉眼到他面前,呼吸間甚至可以嗅到一股腥臭氣息。


  他幾乎被嚇死,不可自抑地發出一聲慘叫,這時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捂住他的嘴巴。之後吳邪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抱著著地滾出好幾圈。


  被人制住的感覺並不好受,吳邪用力掙扎了幾下沒能掙脫,這時抱著他的那人在他耳邊輕聲喝道:「別動!」


  吳邪聞聲整個人一驚,立即停止了掙扎,心裡幾乎炸了起來。雖然只有兩個字,但他還是馬上聽了出來這人是誰!


  丫的,竟然是張起靈!


  被人壓制伏在地上的感覺並不好受,吳邪忍不住用力掙扎了一下,沒想到卻反被張起靈壓得更緊,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心裡一怒,正想出聲罵人時,黑暗中突然傳來一絲聲響。


  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吳邪立即就安靜了下來,屏住呼吸不再掙扎,聚精會神去感覺黑暗中的異動。


  房裡瞬間安靜到了極點,除了張起靈貼在腦袋邊上的輕微呼吸聲外,吳邪聽到另外一種聲音。因為小時候爺爺在家裡養了很多隻狗,從小和狗玩大的吳邪一聽便能聽明白,那是大型犬在警戒狀態下,前足踩地的聲音。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uunhs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