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來找我幹什麼?」二月紅停下手裡的剪刀,問道,面前的紅竹已經修剪得初具雛形,往四周膨長的芽已經全部剪掉,到了夏天往大盆裡一種就能擺到前堂,和那幾盆綠蘿搭上顏色。
 
「師父還是對這些風雅的事情那麼專注。」陳皮阿四背著手,遠遠地站在前堂的門檻上,沒有踏進來。
 
「風雅的事情,也是一件事情,做著事情,時間就能過得快一點。」二月紅道,「說了你也不會懂。」他把剪刀一放就歎了口氣,用手絹去擦手上的汗漬。
 
「徒弟是不懂,師父看樣子是不想再教了。」陳皮阿四道。
 
「我說了,你已經不是我的徒弟了。不要再師父師父地叫了,你在外面做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不少,更加不想和你有什麼干係。」二月紅沒有抬頭看他,只是喝了一口茶,「走吧,你這輩子不會活得太差,在我這裡,你也沒什麼東西可圖了。」
 
陳皮阿四笑了笑:「徒弟在外面做的事情,都是師父教的,師父寥寥幾句話,就想脫了干係?你嘴上這麼說,心裡恐怕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吧。」
 
「我和你不同。」二月紅看了看,這小子比跟著自己學徒時光鮮了很多,穿著緞子馬褂,腰間原來裝著鐵彈子的破麻布袋子,現在也換成了貂皮的。「你做什麼事情,必然會得什麼結果,你用我教你的做再多的缺德事,我也只是在這裡種種花,寫寫字。外面的一切,和我無關。」
 
「是,師父你一直是房門一閉就能過一輩子的人。」陳皮阿四道,「但是你沒想到,你關了房門,以為什麼都不理就行,但人家照樣還是會來找你的麻煩。現如今風雲動盪,這四面牆就能保師父你一世清靜嗎?」
 
二月紅歎了口氣,他知道陳皮阿四的意思,他一心想和丫頭安安靜靜地把這輩子過完,然而就算他千方百計想留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卻不想外面的風浪已經大到,似乎要把全國所有人都捲進去。
 
他原以為自己真的足夠強大,強大到他可以癡情,可以任性,可以不羈,他什麼都可以。他可以用任何的面目來面對這個世界。
 
然而,他錯了。
 
「你都知道了?」二月紅問道。
 
「師娘的事情,這一行的人都知道了,雖然徒弟久不在長沙活動,在這裡,也總有些耳目。」
 
「知道了便知道了,你又能做什麼?」
 
「這次來,只想來問師父一個問題,得到答案,我就會走。」陳皮阿四目光銳利了起來。
 
二月紅深歎了口氣,他原本不想理會他,但可能是提到了他心中軟化的部分,他頓了頓,決定還是聽他徒弟這個問題,雖然他預感到自己一定會後悔。
 
「你問吧。」
 
「你是不是答應了佛爺的請求?」陳皮阿四問道。
 
二月紅看著他,良久,才點了點頭。
 
「那麼,你肯定,再不會為師娘做什麼了?」陳皮阿四道。
 
二月紅道:「我還能為她做什麼?我不能做,誰也不能做。」
 
陳皮阿四搖頭:「我覺得,人要做點事情,總能找出一些事情來做的。」
 
二月紅閉上了眼睛,坐到了籐椅上,他知道陳皮阿四每句話的意思,但他不想去想,不想去回憶。
 
等他再睜開眼睛,陳皮阿四已經不在了,前堂的門檻前放著一隻竹簍,裡面是幾隻肥碩的螃蟹和一把老香。
 
丫頭最喜歡吃螃蟹,現在不是吃螃蟹的季節,但這幾隻螃蟹無比鮮活,看上去非常肥碩。
 
一定是從更南的地方抓來的。
 
七年之前,陳皮阿四被趕出了師門,二月紅對他道,你永世不得踏進這個門檻。
 
今天,他帶著來自遠處的螃蟹,站在門檻之上,沒有踏進一步。



--------------------------------


看完這篇有種很深刻的無奈感,很莫名的,但很痛的感覺...
突然覺得,陳皮阿四似乎不是那麼面目可憎了
再頑皮的孩子,也是眷戀母親的懷抱的
而對照之前二爺的第二篇九門回憶所述的故事
對張啟山的反感又加深了一點...(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uunhs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