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艇被炸掉時吳邪被張起靈妥善地圈在懷裡保護,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可是張起靈就沒那麼好運氣了。被轟碎的殘骸成了可怕的利器,在他的背上和手臂上留下大小不一的傷口,鮮血爭先恐後地從傷口中湧出,融入海水之中。但他絲毫不在意,仍然一手圈在吳邪胸口,一手奮力划水將人帶出好長一段距離。


  「我自己能游。」


  吳邪掙脫張起靈的懷抱自己蹬足踢水,也不曉得是因為冰冷的海水還是因為差點就被炸死的恐懼,他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說轟船就轟船,此時全身才後知後覺地發起抖。


  憑空落下一道響雷之後大雨落了下來,豆大的雨水打在臉上讓人生疼,吳邪抬手往自己臉上一把抹去,環顧四周卻不見另外二人,忍不住問:「小花和黑眼鏡呢?」


  「應該是往岸上過去了。」


  「越過巡防艇?」吳邪大驚。


  「落海點不同,往岸上過去對他們比較有利。」


  張起靈表面說得冷靜,其實心裡也沒個底,可吳邪還是從他眼神裡看出來了。如果是以前,張起靈絕對不會拋下任何一個隊員先離開,但現在他沒能顧上小花和黑眼鏡,吳邪咬牙喃喃自語:「是我害的……」


  「他們不會有事。」張起靈一邊安撫他,一邊慶幸天色昏黑與大雨將血腥味壓下,才沒讓吳邪發現自己身上的傷。


  吳邪往三亞港的方向看去,發現巡洋艦居然在撒退,不由得喜出望外:「他們撒了,我們回去找小花。」


  張起靈嘴唇一抿,異常乾脆地說了一聲:「好。」


  都說人在緊急狀況下腎上腺素激增能激發無限潛能,吳邪在這時居然完全不會覺得疲累,潛游的速度居然還比張起靈快上一些。只是還沒來得及游上岸就聽到身後傳來快艇馬達的聲音,吳邪一顆心直沉了下去,心想這還真是他媽的屋漏偏逢連夜雨。


  正擔心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卻聽見一聲高呼穿透風雨直奔耳際:「老闆!!!」


  幻聽了這是?


  吳邪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還真的看見快艇擋風板上掛著一個人拼命朝他揮手,那不是王盟還能有誰!?當下欣喜得立即大喊:「快來把老子給拉上去!」


  張起靈一直緊繃著的臉在上船看見開船的胖子時難得鬆動,後者卻在看見他身上血痕時大叫:「我靠,你怎麼把自己整成這樣了?!」


  王盟這邊才剛把吳邪拉上來,一發現張起靈的狀況馬上機警地去翻出急救箱。吳邪看著張起靈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傷口,整個人又是自責又是難過,光想都知道他是為了什麼才會讓自己受傷,而他剛才居然完全都沒有發現。


  看王盟提著急救箱跑過來時,他二話不說伸手接過,親自處理張起靈的傷口。看著那些紅白翻轉的皮肉,吳邪發現自己在替他縫針時手指居然有些抖:「你剛才居然就這樣跟著我在海裡游?」


  「我們得去找把他們找回來。」張起靈說得輕鬆,似乎這些傷口並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困擾。


  吳邪感覺自己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下不得,張開了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另一邊胖子把開船的事扔給王盟之後,便提著高倍望遠鏡朝岸邊搜尋,然而看來看去還是沒看到人。他嘖了一聲,對吳邪他們說:「目測岸上沒人,再靠近恐怕就要讓人發現了。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去找人,怎能扔下他們不顧?」雖然解雨臣沒說,可吳邪心裡清楚,他是為了自己才回來的。


  在吳邪的堅持下他們還是摸到岸邊停靠,除了受傷的張起靈被勒令留守之外,連王盟都上岸幫忙找人。然而三個人頂著大雨找半天還是什麼也沒找著,倒是原本漆黑的天色開始變得灰濛,眼看著天就要亮了還沒看到人影,胖子作主先回徐聞找那丫頭問問,死活把吳邪拖上船帶走。


  回程由胖子開船,吳邪把王盟拉到一旁問他怎麼又把自己給搭進來的,這才知道多虧他的死心眼作祟,一路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追到雷州,才能發現原來不只一路人在追緝麒麟。


  王盟難得正經八百地對吳邪說:「現在情況真沒你們想的那麼簡單,組織若鐵了心要人誰也跑不了。老闆,回去吧。吳家有一位將軍一位少將,肯定能保住您的。」


  「就我一個回去,那他們呢?」吳邪煩躁地抓亂了自己的頭髮,見王盟還想開口連忙指住他,惡聲惡氣地說:「住口,別說了。」


  見王盟乖乖閉上嘴後,吳邪轉過頭看向張起靈,後者正倚著檣桅坐在地上,一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天空不知在想什麼。吳邪知道他一定都聽到了,只能默默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靜靜地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握緊。


  重新回到徐聞時雨勢已經小許多,天色也亮起來了,丫頭正站在船埠上張望著,瞧見快艇回來時鬆了一口氣,可一回頭看見吳邪和張起靈,原本稍有舒緩的眉頭又糾結了起來。


  船還沒靠岸胖子直接跳上船埠:「有瞧見你們花兒爺嗎?」


  丫頭搖頭,問:「真出事了?」


  「豈止是出事而已,就叫你早點讓我們出去攔人了。」


  當時王盟出現在港口告知海警埋伏的佈線時,胖子就嚷著要追上去,沒想到丫頭怎麼也不同意借船,最後還是讓胖子拿槍指著腦袋才不甘不願地讓他們開走快艇。這會兒丫頭看他們真把人帶還頭,不由得臉上一陣陰晴不定。


  這時所有人都下船了,吳邪問丫頭解雨臣在三亞有沒有可能有其他人接頭,丫頭搖頭表示不知道:「花爺很小心,不屬我們責任範疇的事不會讓我們知道。」


  照王盟的說法,組織已經在三亞佈下天羅地網,小花沒理由也不可能往裡面撞,可是他們在岸邊尋了一夜卻連個影兒也沒見著。吳邪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他若沒有折回徐聞還能上哪兒去。


  這時丫頭開口:「算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得先給你們找個安置的地方,再找些人去尋花爺的下落。你們帶上東西跟我來。」


  王盟立即跟了上去,見狀吳邪只能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剛想跟著走卻發現胖子和張起靈一動不動的,頓時愣了一下,也立即站定腳步。


  丫頭發現身後動靜,回頭問:「又怎麼了?」


  胖子撓了撓腦袋:「這會兒天真找回來了,我也就不必再陪著你演戲了唄。」


  吳邪花了一秒鐘才理解,幾乎是同一時間,那丫頭瞬間拉下臉,一計冷眼掃向胖子,連辯白的力都省下,直接張口大喊:「動手!」


  甚至連驚訝的時間也沒有,剎那間只見眼前黑影一閃,張起靈已經掠向丫頭,意欲將人擒下。一時之間四周伏兵盡出,猛的朝他們直撲而來。


  吳邪頓時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罵了一聲掄起拳頭見人就砸,可他那拳頭打平常人可能還能作效,打在眼前這票人身上卻像砸到牆上似的,沒幾下已經被人一腳踹倒在地。


  王盟發一聲喊,不要命地攔腰抱住吳邪面前的那個人往另一人身上撞去,順利替吳邪解危,同時大喊:「快走!」


  吳邪哪可能這時候自己走,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抄住一旁的棍子,往壓著王盟揍的傢伙頭上就是一陣狂打:「媽的,老子都沒打的人你打個屁!」打到人攤倒在地才收手,也不管對方是死是活。


  另一邊張起靈和丫頭纏鬥在一起,看不出來一個女人家也那麼能打,但主要是張起靈身上帶著太多傷,而她手上還攥了一把刺刀,一下下毫不留情地往要害刺。


  胖子發揮神力和多數人纏鬥,雖不至於讓人拿下卻也被制得死死的,吳邪見他們那邊戰況不樂觀,抄著棍子就要上去幫忙,沒想到王盟一把死攥住他的手逃離船埠。


  吳邪第一次發現原來王盟這傢伙的力氣也大得嚇人,他幾次想停下腳步把手抽回都宣告失敗,就這麼一路讓人拉著跑進碼頭倉庫後,一直緊箍在腕上的力道才稍微放鬆。


  吳邪一把將自己的手抽回,連罵人的心情也沒有,一轉身就想往回跑。不料王盟的速度比他更快,已經繞到他身前張開雙手攔人。


  「你幹什麼!?」吳邪大怒,「他們還在裡面讓人圍著,你居然就這麼拉著我跑了!?」


  「我們回去只是累贅,人家還得花心思照顧我們別讓人拿下,那還不如先跑出來。」王盟眼神堅定,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吳邪繞了幾下全被王盟擋回來,氣得咬牙怒吼:「就算這樣也不能扔下他們自個兒跑了!讓開,我得回去找他們!」


  王盟抿緊唇線不發一語,卻仍然不動如山,就在吳邪思忖著是不是得把這小子敲暈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就這麼急著回去找張起靈?那你有沒有想過回長沙找過你爹?」


  吳邪吃驚回頭一望,驚見吳二白帶著三、五個人從倉庫另一邊緩緩走來,瞬間渾身一僵。他有些困難地再回頭看向王盟,眼神飽含難以言喻的複雜:「你真的是二叔安排在我身邊的眼線?」


  王盟掀了掀嘴唇,終究沒有開口為自己辯駁些什麼。


  吳邪突然笑了,鬆手任由手裡一直緊握著的短棍落地。他垂著頭沒有回頭看吳二白,只輕聲說:「我聽話回家,但您能不能也高抬貴手放了麒麟?」


  「這事兒已經不是我說了算。」吳二白的語氣很輕柔,像在哄小孩一樣。


  「不然是誰說了算?你告訴我!他們究竟礙著誰了?非得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嘛!?」吳邪霍然回身,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盛滿哀痛與不平。


  「小邪!」吳二白提高聲音,「我答應你爹把你完好無缺地送回長沙,你就別再給家裡添麻煩了。」


  吳二白身邊的人走上前來,王盟突然搶身一步擋在吳邪身前:「將軍,隊長的事交給我吧,我會把他安全送回長沙的。」


  看著王盟的背影,吳邪已經聽不見他們後來又說了些什麼,也或許沒有人再開口說話。恍然間他被王盟拉著,被一群人拱著離開徐聞。在汽車駛離的那一瞬間,他的腦海突然浮現小花說過的一句話──


  『背叛永遠是你最相信的人給的。』
 





 
  另一邊,張起靈早在看見王盟拉著吳邪跑離碼頭時就無意再與丫頭纏鬥,一計橫掃將人踢翻出去之後便趕到胖子身邊,減輕他被圍毆的壓力,一邊想著怎麼撤退。


  胖子剛被人一棍砸破頭,整張臉上鮮血淋漓的,他一把抹掉額頭上半乾的血,正想問怎麼不見吳邪的人而已,就看見丫頭從袖子裡翻出一把匕首反手握住,迅速地朝張起靈的方向衝去。


  他正要張口警告,一回頭卻沒看見張起靈,同時一個影子閃電般從半空落下,瞬間用膝蓋將那丫頭整個頂翻了出去,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走。」張起靈只說了一個字,胖子已經率先衝了出去。


  然而還不待他們跑近倉庫,裡面卻已經湧出更多人,看樣子全是來抓他們的。胖子嘖了一聲,問:「怎麼辦?」


  「他們沖我來的。」張起靈伸手按住胖子,「人我來引走,你去找吳邪。」


  沒有時間猶豫,胖子只能說好,臨去前不忘警告張起靈:「老子受夠天真那蔫不拉嘰的模樣,你可別再給我搞失蹤!」


  「我會去找他。」張起靈說得很輕,但是一字一字說的清晰。


  「好,老子會替你把話帶到。」胖子發一聲吼,再無懸念地與他分道揚鑣。


  他們在倉庫前分頭逃跑,而追兵果然如張起靈所料,絕大部份緊追在他身後。他一路將人引到舊倉庫的狹小通道,縱身一躍攀上窗戶打算翻進去時,身後的人卻突然開槍。


  子彈雖沒擊中人卻打碎了窗磴,掛在牆上的身子瞬間下墜,落地前張起靈一腳蹬在牆上讓身體在半空中迴轉,一腳準確無比地掃中衝上前來欲將他生擒活捉的人,將他狠狠踢翻。只聞一聲脆響,那人的鼻樑已然碎裂,捂著臉痛苦地倒在一旁。然而就這麼幾秒的時間,張起靈再次陷入重重包圍。


  方才連翻惡鬥和劇烈的奔跑都沒有讓他的氣息紊亂,可是背上的傷口卻已經崩裂。被鮮血浸溼的衣服貼在皮膚上呈現一片暗稠,與張起靈蒼白的臉色形成強烈對比。


  就在對方開始縮小包圍網的瞬間,一旁的倉庫突然從裡面炸出一個窟窿,同時無數冷槍從倉庫上方的氣窗射來,轉眼放倒不少人。雖然猜不到是誰在這時出手幫忙,但張起靈仍然抓緊這一瞬間的機會閃身掠進被炸開的倉庫。


  他判斷了一下方向,正打算往吳邪被帶走的方向跑去時,卻冷不防地讓人一把抓住手臂:「跟我走。」


  張起靈怎麼也沒料到出手的居然會是霍玲,臉上難得浮現一絲錯愕。


  因為出現預料外的人出現截走張起靈,還沒被放倒的人紛紛拔槍。一時之間子彈橫飛,張起靈只能順著霍玲意思,跟著她跑進一旁的通道。


  槍聲在舊倉庫裡出奇的響,張起靈只能拉著霍玲不斷變換逃跑的路徑以躲避彈道,子彈幾乎全貼著二人的身側呼嘯而過。顯然霍玲在來之前就做足了功課,帶著他彎彎曲曲地跑了好一段路之後,總算順利甩下所有追兵。


  失血過多加上劇烈運動讓張起靈幾乎無法站穩,但他卻沒想到霍玲會突然仰面栽倒,重重地砸在自己身上。當時的身體狀況讓張起靈連抱著一個人站立都有困難,只能扶著霍玲緩緩倚牆坐倒,這才發現她的臉色同樣蒼白如紙,左半邊的身子都浸透了血,從指尖上一縷一縷的往下滴。


  張起靈霎時抿緊嘴唇,伸手去摸她頸邊的脈搏,手指底下的跳動微弱地讓人心慌,他張口輕聲呼喚:「霍玲,醒醒。」


  剛才一陣混亂中,他根本不知道霍玲是什麼時候中彈的,然而從傷口上可以判斷開槍的人意欲將她一槍擊斃,所以瞄準了心口。而霍玲居然就扛著這麼嚴重的槍傷跟他跑了那麼遠的路。


  聽見張起靈的聲音,霍玲緩緩睜開眼睛,可那眸子早已失了靈氣,渙散的視線裡沒有焦點,可她還是彎起了嘴角,笑著說:「我總算…又聽見你叫我的名字了……」


  沉默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張起靈淡淡地說:「你不該來。」


  「但我很慶幸……我來了。」霍玲伸手握住張起靈,「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要的東西似乎都有了,直到你消失了……我才驚覺那不是原來想要的東西。」


  霍玲苦笑著咳嗽,血沫隨著她張口說話的同時從嘴角沁出,在蒼白的臉上讓人看了格外驚心動魄。
「別說話。」張起靈依然面無表情,卻反手握住那隻比自己更加冰冷的手。


  霍玲抬頭看著他,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卻執意把話說完:「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因為習慣…會覺得理所當然……因為習慣…沒有人去想如果失去是什麼模樣……而我,差點就失去了你的信任。是嗎,隊長?」


  「………」


  「七三一改編後,我就時時刻刻活在再也見不到你的恐懼裡……原諒我…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太害怕看不到你……」


  「我沒怪過你。」


  「張起靈…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是那麼愛你……即使讓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辭……」


  「我不值得。」


  「我覺得值得就夠了,」霍玲的嘴角還在笑著,可眼淚卻流了下來,「這樣,你就會一輩子都記得我了……」


  最後這一句,張起靈沒有再回她話,因為沒有必要了。在他的身邊,知道七三一檔案的人又少了一個。


  他知道組織有組織的考量,所以一再退讓,然而現在卻是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他將霍玲圈進懷裡抱緊,許久沒有放開。無關男女情愛,而是對戰友的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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