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回長沙老家已經一個月了,這段時間他被勒令在家不得出門,麒麟的事情似乎在他不知不覺間鬧得十分大,連二叔和三叔都差點保不住他。但其實那天如果不是吳一窮死抱住他哭喊著,他恐怕還是會不顧一切地離開,不顧一切地去找他們。


  他不知道小花和黑眼鏡是否平安無事,他不知道胖子和張起靈是否有順利擺脫那些人的圍捕,他什麼都不知道,只能躲在吳家的羽翼下接受保護。


  他痛恨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


  一拳揍在牆上,不甚結實的拳頭立即感受到一股劇烈的疼痛,然而那卻不及內心痛苦的千分之一。鮮血沿著牆面蜿蜒而下,吳邪張口喘息,努力平息自己激動的情緒,強迫自己去思考,而不僅僅只是回憶。


  他得做點什麼,在所有人都在努力做點什麼的時候,不能只有他什麼也不做。當初將張起靈從璦琿帶走後他不是什麼都沒有做,對於一切事務都抱持著絕對懷疑的他想方設法地讀取了軍方封存的檔案,舉凡有設置網絡的地方都擋不住他的入侵。


  所以他對於麒麟的前身並非一無所知,只是知道的並不甚完全,而他知道,吳家的所有人都當他還不知道,又或者是寧願當他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那天凌晨,在黎明破曉前最黑暗的時刻,吳家車庫突然發出的聲響驚醒了睡夢中的吳一窮,然而當他追出去時卻連車尾巴的影子也沒看到。等到他返回屋子時,才看見被壓在桌上的那張字條──


  『老爹,你的卡和車子先借我用用,放心,花掉的部份回來一定加倍還你。我知道這麼做很傷你的心,但我不能放棄更不會拋棄自己的隊友。等我把一切事情處理完了就會回來,勿念。』


  字跡力透紙背,尤其是最後二字寫得筆劃優美,讓吳一窮看著看著忍不住搖頭,露出一抹苦笑:「算了,如果咱們倆的緣分就這樣,那也強求不得……」
 
 






  吳邪開著車一路往木瀆前行,在這個時候絕對不會有人想到他還會回到那裡。雖然他知道自家老爹怎麼也不會把兒子賣掉,但接下來他要做的那件事卻很有可能再次引來大批人的追緝。


  抵達木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大約是尋常人家聚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吳邪將車子停在一間招待館,給了服務員一筆足夠抵一個月停車費的錢之後,便悄悄地走進一條小巷子裡。


  直行到底是一間破舊的小鋪子,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吳邪墊高腳尖、伸手到大門頂上摸了半天,勾到了一條細線拉出來,裡面居然連著一把鑰匙。他用力將線扯斷後,拿著鑰匙將門打開後閃身入內。


  眼前這單層且空間不足二十米平方大的小樓,表面上看起來與一般民房無異,然而只要推開書桌便能發現一道往下蜒伸的通道,地下室裡推滿了電子設備,儼然就是一個「工作站」。


  這是當初吳邪到木瀆後特別砸重金裝備起來的,那時為了查清楚組織基於什麼原因要肅清麒麟,而二叔和三叔又究竟在瞞著他做了些什麼,他曾經花費不少心思想去查相關的資料,卻驚訝地發現麒麟所有資料幾乎都被封存,屬於絕密檔案。


  吳邪用了不少方法,最後也只查出來麒麟的前身是屬於一個編號七三一的營隊,但在改制成為實戰保密部隊後人數卻突然銳減。當時一來能取得的資料太少,二來他對七三一營也沒有多大興趣,就沒去深入思考。現在想想,那些突然少去的人只怕內容不簡單。


  其實那時他若要強行突破防護調出資料來看也不是不行,就只怕打草驚蛇,畢竟帶著一個不會動的張起靈在身邊,要是被人發現可不是被逮住那麼簡而已,所以最終他還是只粗略看過就算了。可今非昔比,現在他有絕對足夠的理由支持自己去攻破所有防護,只為了探知那一切他本應知道的事。


  吳邪啟動所有儀器,十指如行雲流水般地滑過鍵盤,輸了一道又一道的指令,然後看著嵌在牆面上的螢幕畫面一個接著一個亮起。在行動之前,他得給一個人打通電話,當然,這通電話的撥話方式和一般電話不大一樣。


  他先翻牆逃出中國網軍的防護網,以國外某知道駭客平臺做為跳板,再配合他自己所熟知的幾道線路,直接入侵組織的衛星電話來撥話。這麼一來,就算是出動整支鳳凰來圍他,也鎖定不到他的確切位置。


  耳機裡傳出一陣電流通過的嘶嘶聲之後,便聽見正常市話撥打的嘟嘟聲,不久便聽到一個人接起電話的聲音。


  「喂?」


  「三叔,是我。」吳邪的聲音很平靜,只有天知道他的心跳現在有多快。使用衛星電話雖然可以避開那一道道保密監聽的程序,但事實上接通後二人間的對話還是有可能被截走。


  對方顯然也在思考這一點,沉默了很久之後才說:「大侄子,你現在不在家裡好好待著,打給我做什麼?」


  「我離開長沙了。」吳邪一邊細數自己心跳的聲音,一邊一字一字地說:「告訴我,其他人怎麼了。」


  吳三省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問了這麼一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吳邪聽到話筒那邊傳來不尋常的聲音,不由得苦笑:「別忙活了三叔,你怎麼查也只能查到北京軍區去而已。」


  「你小子就不能給家裡省點心嗎?淨會找麻煩的?」吳三省似乎也察覺到吳邪玩的把戲,語氣急了起來,「老二沒跟你說過,這裡面的水深不是你淌得了的嗎?別真以為不論出了什麼事我們都能兜得住你!」


  「我知道二叔心裡怎麼想的,他接了那個大位就得把國家擺第一,可我入了麒麟就一輩子和麒麟脫不了干係。」吳邪說到這裡語氣一沉,咬牙說道:「他若真要把麒麟給清了,就把我也算進去吧!」


  「你在胡說什麼!所謂的麒麟只有烙上七三一印記的人。」吳三省似乎也被惹毛了,幾句話說得火星四濺:「我就不知道老二那時在想什麼,居然也把你放進去,還沒讓你知道最後那個絕密任務到底是什麼!」


  「你說什麼?」吳邪心跳倏地漏了一拍,總覺得自己似乎就快要聽到那個被隱瞞起來的事實。


  另一邊,吳三省似乎也豁出去了,抓著話筒咬牙低聲說道:「你小子有膽就摸到北京城去,解家小子十八那天就要和霍家那小妞文定了。扔進麒麟裡的暗子兒就他把事情辦出點顏色,現在得到組織器中不說,還抱得美人歸。潘子我會帶去,沒準兒那胖子也會去。你就去到那裡好好睜大你的眼睛看看,看看你所謂的把麒麟清了是怎麼一回事。」


  吳邪一時錯愕,不明白吳三省所說的是什麼意思,然而不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吳三省又接著說下去:「潘子不用說你也明白,是我把他放進麒麟的,胖子是讓老二找進去的,至於那解家小子則是組織裡直接點名扔進去的,全部都是沖著那二個人……」


  沒讓吳三省把話說完,吳邪已經一把扯下耳機,按下結束通話並且快速地輸入幾個指令中斷所有程式,而在這過程當中他全身繃得死緊,幾乎忘了呼吸。直到所有螢幕都關閉,整個地下室陷入一片黑暗,吳邪才用力吸進一口空氣,整個人乏力地躺進椅子裡,將臉埋入雙手之中。


  『背叛永遠是你最相信的人給的。』


  即使知道吳三省特地放這個消息出來就是為了要讓他在現身在北京,吳邪還是義無反顧地往北京出發。他得去看看解雨臣是不是真如吳三省所說的那樣,還有胖子,如果一切真如吳三省所言,那胖子此時也該回到北京了。


  那二個人,一直以來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信任這種東西哪能那麼輕易就被撕碎?


  所以吳邪決定不論在北京等著自己的是什麼樣的局,他都得去這一趟。至少在還沒有親眼確認之前,他是不會輕易放棄自己對其他人的信任。只是在動身之前,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現在他發現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那就是有關麒麟的一切再不能相信任何人的片面之詞。


  如果想要知道點什麼,就只能靠著自己這雙手,去揭開組織覆在麒麟檔案上面的那張黑幔;如此,他才能知道張起靈所守著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雖然距離十八日還有好些日子,但就算在高速路上不眠不休的,也得花上二、三天時間才能到北京,所以當天晚上吳邪收妥了一些可以隨身攜帶的電子儀器,如筆電、臂上電腦、電訊干擾儀等裝備後,打算連夜開車往北京出發。


  在離開工作室之前,他移開了厚重的鐵質工作桌,露出底下一個不甚起眼的內嵌式機關盒。吳邪按下幾組密碼之後,盒面的蓋子嗑的一聲自動彈開,不足九十厘米平方的空間裡,擺放著一組被分解存放的沙漠之鷹,以及二組彈匣。


  抿著嘴唇看了許久,吳邪取出武裝帶繫在腰上,將重新組裝完成的槍和彈匣塞入。雖然一直以來對冷兵器都極其排斥,但在這種非常時期,他只能讓自己變得鐵血才能得到更多的機會。
 
 






  連夜趕路讓吳邪在十八日一早便抵達北京,只稍一探聽便知道轟動全北京城的喜事將在哪裡張羅,那是全北京最豪華的酒店,北京東方君悅大酒店。他將車子滑到了大門口對街的停車格裡,隔著一條長安街細細打量著。酒店門口站滿了警衛,忙著籌措晚上喜宴的人手進進出出,卻絲毫不紊亂。


  姑且不論霍、解兩家在政、軍二界的影響力,光是今晚出席宴會的客人,恐怕就夠讓全北京城的保安動起來了,想要趁亂混進去似乎也不是件那麼容易的事情。


  吳邪低頭沉思了一陣之後,臉上突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將車子發動之後駛進了酒店地下室的專用停車場。


  沒有住房記錄理應是無法進入住房客人專用停車場,但是東方君悅引以自豪的電子防盜系統在吳邪面前不過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樣,靠著一臺臂上電腦輕而易舉地就破解了。


  吳邪將車子停在角落一個最不起眼的地方後,抓起背包快步往安全門的方向走,他沒有選擇搭電梯是因為太容易和人碰面,天曉得現在他這張臉到底讓多人警衛記下來了,一切還是謹慎些好。


  靠著臂上電腦一路過關斬將,吳邪順利進到酒店內部。他躲在員工休息間裡存放雜物的地方,同時把整個君悅系統幾乎摸了一遍,忍不住一再在內心感謝科技的發達,以及人類對高科技的倚賴。


  東方君悅為了方便管理和調動人手,幾乎將所有場地配置電子化,還畫出一張再清楚不過的地圖,這也讓吳邪查探出今晚解家包下來整個長安壹號做為宴客之地,連新人休息室在哪裡都一目瞭然。唯一讓他感到頭疼的就只剩下警力配置,這麼大的場合不可能只有保安,要再加上警力的話動起手來可夠他受的。


  吳邪抓了抓頭髮決定暫時不去想那麼多,反正距離晚上宴會開始少說還有八、九個小時,他得抓緊時間好好休息一下,然後……在今晚找上小花問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幾個小時之後,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響驚醒睡夢中的吳邪,讓他在被驚醒的瞬間完成持搶、上膛到跪立待射的全套動作。


  「小心點,摔壞了可賠不起!」


  員工的對話從隔間外傳來,似乎並沒有發現躲在雜物間裡的吳邪,這讓他瞬間脫力倒回牆邊呼出一口氣。抬起手腕看了錶上的時間一眼,吳邪發現他才睡了不過四個小時左右。雖然不多,但確實讓他多少恢復了點體力。


  他略微活動了一下身體,貼上牆壁傾聽外面動靜,心裡突然浮現電影情節裡常看到的橋段。吳邪深吸了一口氣,再三思忖之後決定挺險行事,不然繼續在這裡躲下去也不是辦法。


  吳邪悄悄推開隔間的門板,貼著牆面滑了出去,休息間裡原本有二名員工,一個正搬著一箱大東西往外走,另一個站在房間正中央。吳邪從身後接近他,左手猛然捂住他的嘴巴,右手揚起手槍凜利地下擊,那人的身體在他懷裡連半點掙扎也沒有,瞬間就軟倒滑落在地。


  吳邪將人放倒後一秒不停地彈身而起,往正打算拉開門往外走去的那人摸去,一手使勁捂住嘴將人扯回,卻沒有立即將人劈暈,而是順手掏出腰上的瑞士刀彈開。那名員工驚恐萬狀地瞪大了眼睛,眼看著刀鋒在眼前閃過一道刺目厲芒,朝自己的頸項劃落。


  在刀風切頸而過的瞬間,吳邪手裡動作卻突然頓住,輕輕在他脖子上抹一下之後將刀鋒貼著頸動脈,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不許喊,乖乖的,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那人嚇得幾乎癱軟下去,只能怔愣地瞪大雙眼,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吳邪笑了一笑,鬆開箝制看著他滑坐在地上,伸手按住胸口定神,大口中口地喘著氣。在這整個過程中吳邪手中的利刃沒離開他的頸項過,只要他有任何想張口喊人的跡象,吳邪心想自己有可能真的會這麼一刀下去──儘管他並不願意。


  所幸那人膽子小,畢竟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沒什麼心理上的壓力,倒是很合作地問什麼答什麼,唯一的缺點就是知道的也不多。不過吳邪還是弄清楚今晚的宴客動線及路徑,還有供新人休憩的房間,至於警力安排什麼的就一問三不知了。


  那員工見他問完了,看了一旁被敲昏過去的同事,再回過頭來可憐兮兮地瞅著他,吳邪只得沖著他點了點頭,無奈地說:「我問完了,得先讓你睡一覺先,真對不住了。」


  語音未落,吳邪已經手起手落將人一掌劈暈。他甩了甩有些發疼的手,不由得心想:這人吶,要真遇上事了,還真什麼都做得出來。打幾個月前,說什麼他也不信自己有本信摸進來,還能像個特務一樣一掌把人劈得昏死過去。


  吳邪將其中一個身材和自己相當的人的衣服扒了下來,七手八腳換上之後,又拿繩索將二人綑實,外加拿碎布、膠布什麼的把嘴巴牢牢封住,塞進了隔間的最裡層,估計等別人發現他們的時候自己應該也已經離開這裡了。


  吳邪離開休息室的時候已經大約是下午五點多、將近六點的時候,一切事前準備已經到了最後階段,他抱著那一大箱裝室主東家宴會桌上的裝飾品一路小心翼翼地往長安壹號前進。


  沒想到在經過一個拐角時,身後卻傳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吳邪感覺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但他仍然努力維持平靜,將步伐走得與平常無異──他聽見潘子正在透過無線電確認所有保安與警力最後配置的聲音。


  吳邪心中驚疑不定,因為照原先吳三省所說的,潘子應該只是以屬下身份陪同出席這場宴會,但照眼前這情形看來,他卻像是軍方派來支援現場的,這讓吳邪不由得懷疑起吳三省在電話中所透露的一切。


  巧妙地利用手中那只偌大的紙箱遮去自己大半容顏,吳邪三步併作二步將東西送到長安壹號後,又躡手躡腳地摸回原來的碰見潘子的地方。只是這一次他繞了一點路,走的是另一條通道,正好可以隔著櫃臺看清楚潘子的動靜。


  距離宴會開始已經剩不到一小時的時間,照原本的計畫他應該是要去新人房找解雨臣,然而當他看到現場警備居然是由潘子調度之後,便清楚知道他們早已在那裡佈下天羅地網等著抓他,說什麼也去不得。因此眼前他只剩下最後一條路,那就是設法逮住潘子,然後從他的口中問出點什麼。


  剛才順利拿下那二個人的經驗讓吳邪志得意滿,所以當他看見潘子在調度完人力,收起無線電穿過忙碌的人群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時,便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在距離剩差不多三步遠的時候,吳邪悄悄掏出手槍,準備衝上去一手扼住潘子的喉嚨,另一手直接持槍往他後腦使勁敲上一下。雖然這麼做有點不人道,不過在這非常時期也顧不得那麼多。


  吳邪屏息接近,可以清楚看見自己的指尖在顫抖,逐漸貼近潘子的後頸,卻不料在相差只剩三厘米左右時,潘子突然一個轉身抬手,電光石火間吳邪只感覺到手腕處吃痛,整隻手連肘托臂地被人一併擰了過去,被潘子死死壓倒在地。


  「小三爺,您這又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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